第三十六章

　　半晌，无栖薄唇一勾，喉头滚动，低沉微哑的笑声中尚能听出几分青涩。

　　他双眸中流淌着愉悦与温柔，一粒小痣挂在唇角，映着美玉般清透无瑕的面庞，晃得人心中发痒。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小心地将人抱起。

　　少女睡得香甜，并没有被弄醒的，微凉体温顺着衣料蔓延到身上，又渐渐渗入皮囊之下。

　　奇怪，那渗入无阻的温度分明凉薄如斯，却不知因何，将他的五脏六腑烧得滚烫。

　　少年长睫扫过，掩下眸间的迷惘，放轻了脚步，一路将少女抱回屋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

　　少女睡得很沉，呼吸均匀而平稳。无栖伸出手，温柔地将她额前的一缕碎发别在而后，少女白皙的瓜子脸完整地呈现在眼前。

　　许是做了什么美梦，少女殷红的嘴唇微微上翘，在颊边浅浅漩出两个梨涡，甜美而俏皮。

　　无栖的手指轻轻摩挲过少女的脸颊，眸色深深，不觉出了神。

　　他始终不曾问过顾茕茕的身份。

　　她说自己是仙宫里的仙子，起初他深信不疑，后来随着年岁渐长有过疑虑，最终也尽数消磨在少女不曾更改的容颜之下。

　　仙宫里的仙子，都是姐姐这个样子，不老不死吗？

　　那是不是……有朝一日，自己满头华发，垂垂老矣，姐姐依旧是现在年轻美丽的模样？

　　不，或许等不到那个时候，姐姐就会离开他，重新回到她的仙宫里去。

　　百年之后，自己已化作森森白骨，深埋在黄土之下。

　　到那时，姐姐是不是就会忘记，这人世间，还曾活过一个名叫无栖的人？

　　一阵悸动自胸腔蔓延出来，掺杂着些微的刺痛。无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眸间茫然愈胜。

　　隔着氤氲开的水汽，少女的面目遥遥渺渺，若即若离，仿佛下一刻便要乘风远去。

　　无栖心底无来由地慌乱，又好似被蛊惑，借着这一刻的似真似假的朦胧，缓缓低垂了头颅，轻柔地、虔诚地，浅浅吻上少女的眼皮。

　　良久，少年猛地抬起头来，瞪圆了双眸，无措地退开身去，踉踉跄跄，落荒而逃。

……

　　无栖及冠那一日，皇宫里举办了祈天大典。

　　近些年来顾茕茕愈发嗜睡，往往一睡便是两三月。如果不是还有些清醒的日子，她简直怀疑自己的真实身份其实是爱洛公主。

　　不过这天她恰好醒着，于是也偷……正大光明地跑去观看。

　　为表示愿与陈国“永以为好”的态度，楚离国的帝王亲自为无栖加冠。

　　所有人都诚惶诚恐地注视着高台上两人的动作。

　　帝王身侧的青年站在阳光下，褪去了往日的青涩，玄色衣袍勾勒出修长的身形。

　　他头顶白玉冠，神色从容，气质清贵，一如清晨山间凛冽的甘泉。

　　顾茕茕定定望着他，有些茫然。

　　无栖的十二年，毕竟不是她的十二年。

　　仿佛一眨眼间，记忆里那个原本软白萌的奶猫儿便猝不及防长成了翩翩花美郎，叫她如何能不扼腕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