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热浪滚滚,满地黄沙被晒得滚烫。
无边无际的黄沙令人望而生畏,仅有数丛分散开的碱蓬草,遥遥望去,似浓得化不开的血迹,成为茫茫大漠中与众不同的色彩。
大风刮过,卷起漫天沙粒,如长刀划破冷铁吹开点点铁屑,金戈相击,喀喇作响。
黄沙落地,隐约间的幽声好似埋藏在沙土之下的嗒嗒马蹄,又好似盘旋不去的征人魂魄低低悲泣。
平素罕有人至的大漠,近来却涌入了大批年轻修士,灵力被莫大的威压禁锢住,每一步都走的万分艰难,稍不留神,身陷半尺。
修士们小心翼翼地前行着,任漫天飞扬的沙粒砸在脸上衣上,毫不动摇。
倏忽沙表崩溃,年轻的修士还不曾来得及发出惨叫,便瞬间被黄沙吞噬殆尽。沙土翻滚间,残破不全的骸骨累累可见。
周遭的修士们转头望去,眉目或悲悯或讽刺,转瞬,又归为一片漠然。
顾茕茕与无栖也在这一行人之中。
顾茕茕年纪小,修为到底弱些,又被威压禁锢着灵力,此时走了大半天,便已经摇摇欲坠。
反观无栖,倒像是走在自家庭院里,悠然自得,看不出半分勉强。
顾茕茕看着来气,又不敢随意说话——只怕将沙子灌了满嘴,好在无栖这个糟老头子还算有点良心,见状拉起了她的手。
加诸身上的威压一瞬远离,顾茕茕松了口气。
直到鸦青布满天穹,四合的暮色中,顾茕茕视线所及的极限,出现了一座青黑色的城,城下星星点点的火光,光下依稀可见人影闪烁。
顾茕茕与无栖加快脚步,进入城中。
城内华灯初上,满街的繁华,空气中隐约飘着酒香。
顾茕茕眯起眼睛,恰看到风中招摇的酒旗,顿步转首,又见街边两排绿柳翠嫩柔美,远处的河面水光漪漪。
她咂咂嘴,脑海中掠过城门牌匾上的两个漆色大字:永安,心道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塞上江南”。
两人本是要寻一间客栈投宿,途中却见一座琼楼,门半敞着,里头灯火明亮,管弦旖旎。
顾茕茕心有好奇,于是强拉着无栖走了进去。
楼内歌舞升平,衣衫华贵的男子们席地而坐,手执酒樽,醉眼朦胧。
而在众人视线的中心,异域舞姬腰肢扭动,丝带随着动作翩翩飞舞,白皙光洁的脚腕上,两串金铃泠然作响。
不经意的一个转身,舞姬抬眼遥遥望来,浅绿色的眸里盛满了妩媚与柔情,似那最醇香诱人的美酒,叫在座的人们彻底醉倒在这温软风流之中。
顾茕茕饶有兴趣地看了好一会儿,只觉骨头都快要酥掉了,才又拽着无栖退了出去。
清冽的空气涌入鼻腔,冲散了琼楼中的熏香脂粉味儿。街上比方才还要热闹不少,听路过的两人说前方似乎有什么灯会。
顾茕茕两眼一亮,拽了拽无栖的衣角。无栖垂首,见小姑娘将讨好的笑容堆了满脸,哪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头,被顾茕茕拉着跟上了方才那两个人。
路边灯火通明,小吃飘香。顾茕茕用红玛瑙珠换了铜钱,也不管亏不亏,总之一路吃到了灯会,吃得两腮鼓鼓,松鼠一般可爱。
她伸出手要拉无栖,被其皱着眉头避开,满脸的嫌弃。
无栖“啧,满手的油,可不要弄到本尊袖子上。”
顾茕茕负气,哼了一声,上前几步不管他了。
无栖站在她身后,敛去方才的嫌弃,嘴角不经意泄出丝丝笑意。
此刻他又是与顾茕茕相似的那副面目,眼里映着不远处的盈盈灯火,璀璨夺目,杳若星河。
顾茕茕自然不曾注意到,只仗着个子小,灵活地挤入前方水泄不通的人群中。
无栖摇了摇头,无奈跟上,小心地从背后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