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叶麟在震惊过后终于缓过神来，脸上展露出一种大仇得报后得意的笑：“司马玉龙，撕心裂肺的滋味如何？”
他真是不遗余力地向天佑的心口再捅一刀，并无情的在伤口上撒盐。
本为孙承泽全家在太后的帮助下得以逃脱，加上早已销声匿迹的泽辉阁再次重新出现挡了自己走上帝王宝座的路而恨得咬牙切齿，幸亏一直埋伏在军中的卧底李江及时的通风报信，在太后召唤海东青的当晚抓住了她，
可惜，那只大鸟中箭后竟然未死，顽强地飞出城外给恶龙那厮通风报信，还好勾奴可汗临机应变放出了爪子上喂上剧毒的海东青仓寒，也不知，此刻在城下悲痛欲绝的恶龙那厮是否中毒。
叶麟如何不知，太后以身殉国，并非是因落到他的手中惧怕他的折磨，而是为了不成为天佑收复江山的掣肘，是为了不让楚天佑有后顾之忧，痛快之余，叶麟对这位妇人竟暗暗生出佩服之情。
只是，她这种方式着实惨烈了些。
眸光一瞥，他看到身旁的将领皆露出了痛惜神色。
勾奴可汗亦是眸光黯淡。
跪地的恶龙也不知向身旁的赵羽说了些什么，那赵羽神色一惊，片刻后，才招呼过来一名立在不远处保护恶龙的士兵，说了几句，紧接着便听到阵阵鸣金之声，便那群浩浩荡荡的自以为本应属于自己的楚国大军竟然井然有序地渐渐退去。
叶麟有些吃惊，亦是有些后怕，没想到楚国的士兵在赵羽的整顿下竟是这般强大。
失去太后这个挡箭牌，叶麟本想还想亮出最后的底牌，那就是拿城中所有百姓的性命做要挟，虽然勾奴可汗平日里笃信佛教说什么虚伪的慈悲为怀，占领城池后说什么不必伤及城中百姓，要他们日后心甘情愿的归属勾奴，但是眼见他手下的兵马被楚国的兵马所击退，定是不会拒绝。看来，这一想法，已经没有再去实施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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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绵绵的秋雨一直下了近四天，雨水洒到了血流成河的战场中，洒到了繁华依旧的街市里，洒遍了楚国的每一寸土地。
秋雨凄冷，悱恻连绵。极目远眺，一片灰蒙，庭院中，花瓣零落成泥，已是绿肥红瘦。
屋檐上的积水顺着琉璃色的瓦当淋淋滴落，连珠成串。
立于屋檐下的白珊珊静静地抬手去接，雨落掌心，微凉，又从掌心流逝。
“已经四日了。”白珊珊心中想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丁五味一日至少五次为楚天佑把脉，告诉她她的天佑哥按理说应该能醒过来了，可她不止一次看到的，只是塌上之人紧闭的双眸。
“珊珊。”
身后传来一声呼唤，白珊珊缓缓转首，便瞧见身着将军服的赵羽正在向她走来，手中还拿着数道密函。
她放下接着雨水的手，迎上去。
“公子还未醒吗？”赵羽望了望白珊珊身侧紧闭的房门，蹙了蹙眉。
她微微摇了摇头，看着赵羽手中奏禀军情的奏疏，心里就如同现下的天色，一片灰蒙。
周围静默了半晌，唯有滴落的水声。
“赵羽哥，我想，一些事不能再拖了，”她抬首，将心中思量已久的决定和盘托出，“广隶失陷，勾奴与屠龙逆贼愈发嚣张，长此以往，我楚国恐危矣。所以...”她顿了顿，“所以我想易容，混进广隶，刺杀勾奴可汗，嫁祸叶麟！”
若不是叶麟为夺王位里通敌国，她的天佑哥不会受此重击，若不是叶麟心狠手辣阴险狡诈，她也不会与她的父母双亲阴阳两隔!
一旦勾奴可汗遇刺身亡，一定会引起勾奴内部骚乱，导致军心涣散，然后再将勾奴亡故的矛头引到叶麟身上，定会破坏他与勾奴的联盟，届时敌营瓦解，楚国再率百万大军挥师北上，定能一战告捷！
只是，这样做，她定是一去不复还，可，相较于楚国安危，那又如何？
“万万不可！”赵羽神色决绝，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的提议，“珊珊，你可有想过，若是你因此牺牲，那公子......”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沉痛的事情，双唇微颤，后半句话含在口中不敢再说出来。
“赵羽哥，前日你又一次披甲上阵，结果如何？无论如何又是一场哀鸿遍野”白珊珊看着屋檐外绵密的秋雨，眸中一点亮色也无，“想必如今的局势你定了然于胸，你可曾想过，若是楚国盛世将倾，天佑哥他...”她也不敢再说出来。
若是盛世将倾，她的天佑哥定是会万死以赴的第一人。
若真是如此，还是让她做这先行者吧。
身旁的木门突然打开，白珊珊与赵羽齐齐转首，只听丁五味欣喜地喊道：“珊珊，赵羽，徒弟他醒了！”
——
睫羽轻颤，楚天佑缓缓地睁开了双眸，便看到床帐上的金绣龙纹。
意识渐渐苏醒，楚天佑发现自己被裹于暖暖的锦被中，已不似梦里那般深入骨髓的寒冷，依稀记得梦中的自己看到母后从城墙一跃而下 。
鲜血 ，雨水，母后空灵慈祥的微笑，珊珊渐渐消失的背影，小羽浸着血的大刀，五味泣不成声的痛哭...
楚天佑不知怎样便被珊珊扶回御车中，又不知为何沉沉睡去。
记忆支离破碎，就好似一场梦，一场恶梦。
“天佑哥，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吗？你已经昏迷近四天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楚天佑微微转首，便见白珊珊向他奔来。
眼前之人就坐在他身旁，俯首看着他，眼底泛红，眸中的泪水决堤而出，晶晶莹莹，落在他身上。
楚天佑莫名心疼，挣扎着就要起身为她抹去脸上的泪痕：“珊珊。”
她泪眼迷蒙，带着几丝疲倦，将楚天佑扶起后便扑到他的怀里。
“天佑哥，你吓坏我了。”
丁五味与赵羽二人已来至旁边，默默看着他二人，皆噙着一抹恬然的笑意。
楚天佑不自觉勾起唇角，向他二人略点点头，又抬手拍拍她的后背：“好啦，珊珊，我没事了。”
好啦，珊珊，没事了。
每每遇到艰险，得以化险为夷时，楚天佑总是会这般安慰她，虽然不是多动听的情话，却总是能如春风化雨般抚平她的焦虑与不安。
他也放下心来，享受着此刻的安然静好。昏迷时他做了一场噩梦，梦到他的珊珊，五味，小羽，还有他的母后都离他而去，醒来时发现他们都在，恍惚间竟有种失而复得的欢喜。
约莫半晌，怀中之人才止住了呜咽，依依不舍地松开紧紧抱住他的双臂，离开他踏实温暖的怀抱，直身坐在床沿上为他整整被角。
不过，她略有舒展的眉目还未放松半刻，便又蹙起，丹唇翕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敢说。
楚天佑察觉到一丝不对，知珊珊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珊珊，怎么了?”
“天佑哥....”
白珊珊抿抿唇，还是没有说下去，但楚天佑还是扑捉到她眸中闪过的慌乱、不忍与悲痛。
眼角不经意间衣柜上放置的那件紫色劲装，突然一股巨大的哀痛之感如洪水猛兽般袭来，一时间齐齐涌上心头，他顿觉天旋地转，头痛欲裂。
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不是梦境那是现实...
一口压抑在腹腔中已久的鲜血自口中喷出，他只听到身旁之人在急急地安慰：“天佑哥，我的母亲亦是为护我而死，亦是与叶麟有关，咱们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天佑哥，你一定要振作起来，驱逐外侵，铲除奸贼，收复失地！”
“天佑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这亦是太后的心愿！”
......
他原本潋滟万千星芒的眼眸里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华彩，空空洞洞的，唯留下难以言说的哀痛。
“公子！”
“徒弟！”
“天佑哥！”
赵羽、丁五味、白珊珊三人齐齐围在他的身边，就这样看着他流泪，看着大颗大颗的泪珠，悄无声息地涌出来，滚落到他胸前的明黄寝衣上。
良久，睫羽开合，楚天佑才勉强让自己恢复理智与冷静，接受这无法改变的事实。
除却幼时奸相窃国，他亲眼看到母后坠落悬崖，亲眼看到自己亲如兄弟的赵羽代替自己被生父赵毅将军劈落山崖外，哪怕是在浦清县落到屠龙会手中受尽毒打折磨，也未曾有过这般的绝望无助。
母后，是孩儿不孝，是孩儿未曾保护好您...
母后，是孩儿无能，未曾收复城池...
母后...
“天佑哥？”
“徒弟？”
丁五味与白珊珊齐齐向楚天佑投来心疼关切的目光，他甚少在他人面前流泪，此番倒是觉得有些失态，抬手欲抹干脸颊上的泪水，谁知竟越抹越多。
三人的劝慰之声不止，楚天佑只好赧然一笑，只是笑容格外苦涩：“五味，珊珊，小羽，且让我一人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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