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沉船 11

被纂成一团的信纸再次展开，一条条伤疤洋的褶皱浸满了手汗。阿哲把信纸丢回抽屉，转而打开了桌上的大号牛皮纸信封。几张塑封过的剪报洒落在地上。

[3085年6月15日……热烈祝贺旧城县铁隘湾军港建成。应当前东部战区局势紧张，艾桑利亚军国主义抬头的国际形势，加强我国在东海地区的战略部署能力成为了……]

放屁，这离艾国的大洋海军基地少说3000公里。阿哲抬手把这张剪报丢在地上。

[3113年9月28日……三日前，位于旧城县英梵湖的英梵科研中心在铁隘湾第六舰队的帮助下成功打捞起湖底的艾国沉船。据悉，这艘沉船是120年前向我国运输棉织品的货轮“阿美尔号”，排水量35000吨。打捞起的船体上没有发现诸如撞击触礁或遭到攻击的痕迹，舰队工程师透露其事故原因可能是人为打开底部的水闸口，致使船只沉没。

根据旧城县志记载，当地的渔民在打鱼时救起了一位在救生艇上漂流的艾国水手。但获救时他已呈现明显的精神错乱症状，故没有留下有价值的线索。]

“精神错乱？”阿哲无比疑惑地拿出下一张剪报。泛黄的复印纸上布满了绿豆大小的竖排繁体字“旧城县志，贰仟玖佰玖拾肆年……这算是文物了吧？哦，复印的啊。”

[舊城縣誌……六月二十八日晚，東洋水師下屬舊城統領局收到艾國貨輪“阿米兒”號的緊急求救電報，搜救船趕赴至訊號消失處，並未發現船隻。翌日清晨約六時許，二漁父在湖中尋得一紅發艾國水手，名曰埃倫·涅卡爾（Eren·Nicker）。時值蘇巡撫於舊城縣府考察，聽聞消息後巡撫即趕赴至海事局。頭日會見巡撫時，埃倫氏神志尚且清醒。

以下為埃倫氏在獲救當日的部分敘述。

“27日傍晚，我們還在按著既定航線順著鐵隘口進入英梵湖。我記得是七點左右，大副在甲板上大喊‘水裏有什麼東西！’幾乎所有人都跑到船艙外面，我也跑到甲板上。所有人都立在原地沉默地往湖裏看。我擠到人群邊，看到湖裏有無數條發著藍光的魚在遊動……如果僅僅是一群發光的魚，那我只會覺得這些東西真美，但很快我發現事情沒那麼簡單，那些魚不是在漫無目的地遊蕩，而是十幾只一組在不停繞圈，我數過了，每個圈都是十三條魚，像異教徒在圍著篝火跳舞一樣。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魚，但目力所及的湖面上全是發著藍光的環……不知怎麼的我看這些東西的環舞看入了迷，全然沒有發現當時出了什麼問題。直到自己在甲板上完全站不住時，才發現船尾已經徹底沒入水中。當我醒悟過來在從甲板上滑向水中的人群裏向救生艇爬去時，我聽到了笑聲……船員們不是在滑進水裏，而是歇斯底里地狂笑著一個接一個向船尾跑去，臉上洋溢著工作結束回到家裏喝上一口冰啤酒才會出現的笑容。船長，領航員，大副，廚師……我看著他們像餃子一樣撲通撲通掉下去，燦爛的笑臉接連消失在幽藍的湖水裏……我發誓這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恐怖的場景。”

次日清晨，看護員發現埃倫氏跪在房間中央對著天花板狂呼濫喊，捶胸頓足且不時如泣般狂笑，口中呼號著若干意義不明的語詞，表現與其昨日描述的“阿米兒”號船員有些許相似。下午，艾國大使館派專員將其接走時，險些跳湖自盡。

時駐舊城海事局的艾國翻譯克裏斯氏記下來部分埃倫氏發癔症的囈語。

“神阿……為什麼不乾脆把這裏燒光阿？！你的船不是方舟嗎？為什麼也會沉沒啊，它的貯水倉比我們船上的還少嗎？誰來救救我們……”

三日後埃倫氏被大使館遣送回國。在此期間，東洋水師勘探了鐵隘口，在中游地帶發現了“阿米兒”號的殘骸。]

阿哲抓着剪报的手不住地颤抖，绿豆大小的繁体字仿佛在泛黄的纸上游动。“环舞”“十三条鱼”“神”“方舟”“烧光”，这些字眼排成行转起了圈。剪报的塑封上沾满了手心渗出的冷汗。他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把剪报从头到尾又看了两遍，才慢慢坐下。屁股碰到海绵坐垫的一瞬间，他像是被风折断的芦苇一样瘫倒在藤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