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 沉船3

【2】阿哲小时候不止一次听爷爷讲过那艘船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所有故事的标准开头），人们在这片大陆上有过繁荣的鼎盛时期，足迹遍及世界上每一个角落。但是人们涉足了太多不该涉足的地方。最终遭到了天罚（这神也真是小心眼），地面上的城市一夜之间化为一片火海。可是神最终还是决定放人类一马，保留了旧城里的人们，并且开着一艘巨大的方舟从天而降，带领人们开启新的纪元（喜怒无常又神经质的神真是灾难啊），但方舟在抵达旧城上空时确被一只巨龙击毁了，坠落在英梵湖里。

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那天晚上，阿哲坐在床上对着没几个星星的夜空冥思苦想了许久，睡着后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记得自己站在英梵湖边，在一片黑暗中他看不到湖边连绵不断如卧在天边的躯体样的丘陵，也没有笔直分割开天空和湖面的湖堤，但他就是觉得自己在英梵湖边。阿哲头顶上时密密麻麻缀满星星的苍穹，星团之间有玫瑰色的逸动丝绸般的光芒。

阿哲试着往前走了几步，清凉的水流拂过脚踝，脚底时有些许温热的卵石。整个夜空下的世界都被笼罩在玫瑰色的寂静之中，他只能听见水流的柔响和自己的呼吸，世间好似从来只有他一人立在这片映着万千星辰的如镜湖面上。

玫瑰色的光带在寂静中猛然凝固在天上，接着便如逃跑一般向四周分裂成无数条丝缕飞向阿哲看不到的地方。湖面上的玫瑰色也因此被骤然抽走。

天空东北角的一颗星星亮度急剧增大，散射出锋利的条状光芒把旁边许多星星都吞没了，幽暗的夜空甚至被照亮出一小片幽蓝。阿哲不禁闭上眼睛，等到光芒退散一些时他再张开眼，一艘萤蓝色的巨大三桅帆船从那颗星星的位置坠落下来，船身与桅杆上流苏般的火焰安静地摇曳燃烧着。随着着火的帆船的下坠，湖面倒影中的帆船也在逐渐上升，两者舰首相触的瞬间，时间似乎停止了流动，船就这么凝固在湖面上吻着自己的倒影，然后突如其来的蓝色巨浪把阿哲吞没了，他在寒冷的水流中挣扎着喘息，随后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床边的地板上。

阿哲用手按着磕肿了的后脑，在床边望像黑暗中如梦里一样安静的英梵湖。

后来阿哲还做过几次这样的梦。每梦一次，梦中的细节都会让他印象更深刻一些，比如天上星团的形状，玫瑰色光带飘动的姿态和脚底卵石光滑的触感。但唯独那艘从天而降的帆船，阿哲永远只能看到船与桅杆的轮廓。流苏般轻灵飘荡的火焰，把船身上所有的部分遮蔽地严严实实（跟婚纱似的……）。不论是不是在梦中，从天而降的沉船似乎都永远是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