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宁都王府的夜,又只剩下她独孤般若一人的夜。
香已燃尽,她方恍然回神,看着笔下那翰墨之下,字字“阿护”,平静地端详了几刻,却又暗然几重折叠,片然撕碎,让它将炉火挑燃,却迅速归于沉寂。
良久,伫立多时的她,轻启口“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阿护,若他日,这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把戏,用在了你身上,你会不会怨我?”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神情恍惚,笑意复杂
“你说,我若是再多骗几个人,是不是连我自己都信了?你说,我若是再多说几次,是不是……就可以不爱你阿爹了……”
是夜,她的呢喃之语,无人作答……
【恩爱两不疑,最惹天妒】
他知,这是梦……
“般若,你看如今这副棋局,你会如何走?”
渺渺之中,是他的声音。
剥开云雾,影影绰绰的两人,是他和她。
如此熟悉的铺陈,他知这是云锦阁。
在那里,他们一起度过一生中最静好的几年。
可如今……那个地方,早被他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是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宇文护,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从来都是偏执自肆之流。
这个地方,本就是他为她精心布置。
那一桌一椅,一湖一树,尽是他此生为数不多的温柔之示。
他知晓,他与她,皆是利欲熏心之辈,都将感情看得轻贱。
这段感情,从伊始之时,便尽是杂质。
无论是他,还是她,都不是真的非彼此伴身不可。
他钟爱她,却也可以不带真情地,与清河朝夕相对,同床而眠。
她心上惟他,却也可以冷静地告诉他,她并不是非他不嫁。
他是宇文护,是那个为了霸业可以不择手段,无论将自己置于怎样境地,皆可冷静处事的一朝太师。
可即使向来,奉行理性至上的他,却屡屡不落俗套地期盼着,终有一天,时机成熟,他可以以天下为聘,许她凤冠霞帔。
可到头来,上苍让他们相遇,不过是为了以他为渡,将她花枝夫姓,冠入宇文毓的度碟。
到头来,不过是一夜惨然,一世苍白。
他宇文护狂傲一世,独不愿回忆的那一夜,成了他此生,最大的梦魇。
原来,到头来,只能挫败离去,仓皇步履的除了他,没了旁人。
是那一夜,独孤般若嫁给宇文毓的那一天,为他宽衣解带,真正做了他一人之妻的那一夜。
他来了云锦阁……
回忆有多深,便有多伤人。
他直到那一夜才想透,自己做了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原来,他根本忍受不了她嫁给别人,又为何只要她发誓只钟爱他一人即可。
是夜,大火烧得炽烈,亮起了西边的一半天空。
那青竹在火中炸裂撕开,木屋倒下清池,将那一塘荷花覆灭。
他未眯眼,任那大火刺得他眼睛发红生疼,也没有再落下一滴泪。
这入了半更的夜,不过几个时辰,便迎来了曙光。
他看着这满院苍凉,满地灰烬,冷然轻笑。
那一株株梅花树枯槁如木,再也长不会昔日之盛,如他们一般……谁也回不去原点了。
她说,即使做不成夫妻,未来的孩子也可以联姻,如此,他们便是儿女亲家。
他讥讽道,你想的可真是长远。
般若……这一夜,你可舒了心?
“哥舒”他紧握双拳,却又骤然松开,冷声唤下哥舒
“在”
“我们该上朝了。”
“主上……您如今……”
“你放心好了,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我也不是非她不可。”宇文护,微挑起唇角,蓝眸微显“吩咐下去,把这方圆一里的地都清出来,记住,是寸草不生,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