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回忆

【似梦非梦，幻梦之境】

“哦?腹地八子齐动，大有包举之势，而本基，黑子四散，岿然不动。太师大人，可是打算化守为攻，将这近郊防卫尽纳入自己手中?”

是梦，驳杂得很。

像如今，方才，他身旁还是眼底暗芒微闪的哥舒。

可如今，伴着那熟悉的清冷声线，场景也置换开来。

楼阁渐起，灰烬复灭；轻纱帷幕，故影二人。

声音渐晰，身影渐实。

也是怪异，这本不过是他记忆的一部分，可如今，倒是他，显得像是个局外人。

罢了罢了，他轻笑着摇头。

权当回忆一番吧。

“知我者，般若女公子也。”对面的宇文护，语气里，带着一贯的戏谑，微挑着眉，斜看着她。

“你啊，总是这般油嘴滑舌，孟浪得很。”彼时的她，尚未习得日后的世故圆滑。

在他这般丝毫不避讳的目光下，脸上红晕渐起，狠狠剜了他一眼后，便低头垂眸，睫毛颤得厉害，贝齿不自觉轻咬下唇。

“怎么?般若，可不就是喜欢我这孟浪的性子？女公子，若是想看护正经模样，日后可要好好教导一番才行……”宇文护借着举茶浅饮的手势，微敛下方才直白的打量。

本想就此打住，好好与她下完一盘棋。

可，这一眼，便见身旁人，如今这般女儿心性，不觉哑然失笑。

般若本就生得精致，肤色透亮动人。

如今，在那一抹红晕映衬下，双颊那因舒意雀跃而微嘟起的婴儿肥。

在她本就端庄秀丽的贵女气质下，平添了几分青涩的可爱。

当真是可人得紧，竟生生勾了他的魂。

如今这般开口，不过是想让，这样子，再久些，再久些便好。

“宇文护！你……”独孤般若抬眸，那本澄净透亮的眸子里，不合时宜地添上了几分恼意。

可不过片刻，便被她敛后眼底之下。

是的，以她向来争强好胜的性格，又怎会徒让他看她笑话。

独孤般若洒然一笑，毫无方才那般拘泥的模样，手上如旧端起他为她沏好的云雾，轻描淡写道“怎么?太师大人，昨日约小女来时，可是说一棋会友，观天下之局的。

可如今，看来比之我这独孤府，一府主家的职务，太师大人倒是清闲得不少啊！那既如此，新帝即登，我府诸事繁多，就不打搅太师雅兴了。”说着，起身欲走。

“诶，别！好了好了，是我错了，来来来，我们这就下棋可好?”见时机不对，宇文护无奈地将茶放下，左手隔着棋桌，攥上她的衣袖。

见她总算坐回椅上，半会儿没有起身的意思，才放了心，长舒了一口气，有些好笑地说道“般若啊，像你这般小心眼，平日里究竟是如何忍下脾气，做得不偏不倚，骗得这京城各家连连赞口的。”

“哼！怎么?方才收敛了一点，现在又来不规矩了?我可记得太师大人，昔日在先帝面前，也是安分守己得很，丝毫不见平素飞扬跋扈的样子。”独孤般若轻挑起眉，嘴角微勾起一个弧度。

这反击，恰如其分，不逞多让。

“若一时的安分守己可以换来来日的大权在握，又何乐而不为呢。你我都不过是敛了本性，做了最该有的样子。”宇文护自知再这样无端地嬉闹下去，这小狐狸只会越发放肆，堵得他哑口无言，便见势厚着脸皮，将话题收了回去。

“所以，我今天，不过是恭喜太师大人多年忍辱负重终得回报，成了这推得新帝登基的大功臣，如今可是要位极人臣，权倾朝野了。”独孤般若奉起茶盏，洒然敬酒的样子，若是扮了男相，便是活脱脱的佳世浊公子，煞是清秀动人。

不过……要是眉宇间，能多些诚意，不要尽是挑衅和戏谑就更好了

宇文护慨叹地在心里想着，而露面的，照旧地无奈轻笑“这是恭喜?我怎么觉着你今日这左一个太师大人，右一个太师大人，倒是酸得很。怎么，般若?我如今既当上太师，岂不是更便于我俩行事，你为何，如此介怀不快?”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独孤般若挽起袖口，将白棋按下，神色淡然地又启口道“阿护，你的性子本就过于偏执。如今，境内四平，宇文觉称帝后，必不甘心只做你的傀儡。而我们若要行事，触动宇文觉利益本就是在所难免的。届时，你若真的大权在握，必不会再敛下性子，俯身低头做人。

而且，为了令宇文觉对你真心起杀意，你必会在朝中，屡屡削他面子，而唯有频频激怒他，你才可以让他对你这个昔日堂兄彻底痛下杀手。而，如何造势，如何令宇文觉失德失言，需天命，亦需人力。因为，你不可能等那么久，对不对，阿护?”

宇文护双眼一眯，眼底暗芒微闪，随后褪去了防备，维持着玩世不恭的态度，手上不动声色地按下一子黑棋。“般若啊，你这般了解我，那我日后岂不是要被你拿捏得死死的。”

“哼，所以太师日后，可不要想着与我为敌，不然……”独孤般若微微一笑，眼神里带着些许的威胁意味。

“不然……不然，女公子是要如何处置护啊，护定当谨遵教诲，不敢不从～恩？”宇文护说着说着，尾音微翘，显得气氛暧昧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