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掩饰

“而这宁都王……”独孤般若微顿了一瞬“倒是我婚前小瞧了他。

若不是见他府上妻妾，却皆是各自安好，对他死心塌地的模样，毫无寻常王府那般勾心斗角之争，我倒真以为他不过是一个整日吟诗作画的文弱书生而已。

再者，他居然有那份心智，敢借赵贵之手，除掉阿护，而自己却明哲保身，徒得贤名，倒真是下得一步好棋。”独孤般若微微一笑“不过，他也算准了，即使事情暴露，阿护也会看在我的几分薄面上，先将此事告知于我。而我……于公于私，都必会保他性命无忧。”

“这宁都王，确实道行不浅，颇有几分皇族风度。只是……比之太师，手段和心智，尚显稚嫩。只怕，这日后，仍逃不过傀儡之名。可若他真的与太师发生冲突，小姐，您……”

“自然是帮宇文毓了。”独孤般若鲜少地打断了他的话“现如今，他才是我的夫君，我的家人，不是吗？

他既不甘做傀儡，我亦要实权，便注定了会和宇文护站在彻底的对立面。我们如今的合作，虽有几分私情，但终归是各取所需罢了。”

不知怎得，她极力克制，却还是想起他在得知她有了他们共同的孩子时，那一脸不可置信的惊喜。既克制不住柔软，只得低下声调，声线佯装着冷然“所以，眼下我没有阻止陆贞与伽罗来往，一方面是希望伽罗能尽快成长起来，而另一方面……便是要在我这方增加些筹码。”

又是几枚白子扣下，黑子渐成颓势。

“倘若他日我真的与宇文护联手将阿毓扶上帝位。

我爹虽说会袖手旁观，可心里定觉得自己有愧于先帝遗愿，只怕那致仕还家的请愿，尚登基，便会呈上。而如果此时，再加上一个陆贞，一个齐国，会是如何?”独孤般若微微一笑“我太了解我爹了，他为了这天下苍生，必不会令宇文护真的一家独大，亦做不到任我大周百姓终年沦于和齐国的不休战火之中。所以，哪怕真的一时想不开，我也有足够的把握令他尽快归朝。至于宇文护……”独孤般若轻挑起茶盏，又是轻抿下一口“倘若这周齐两国战端一开，他这个位极人臣、权倾朝野的太师又怎会不出兵伐齐?

只要他不在京城驻守，那这皇宫十二御卫与那朝中摇摆不定的一批，我就有七成以上把握，一点点蚕食，策反。

更何况，即使宇文护不亲自出讨齐国，我之前给他，我独孤家的情报，也不是徒耗笔墨的。

他既知我的暗示，那我那五个弟弟，也不必尽受父亲掣肘，以低位散落边境。而是……各尽其用，成为此次伐齐的中流砥柱。”

“小姐英名，郭青自叹不如。只是……恕属下直言，属下本不该干涉您的私事。但……属下自您十岁之年，便被夫人派到小姐身边，虽比不得春诗与您朝夕相对之谊，但您的心思……也是我等看在眼里的。属下实在不希望小姐您……为了一个预言，这般苦了自己。”郭青直起身，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谋得天下的女诸葛。

“苦了自己?郭青，你要记住，自我定亲以来，我和宇文护，便再无可能。如今我与他合作，不过是以情谋利，可日后……便是彻彻底底的你死我亡的政敌关系。

自古以来，既当了那权臣，要么便是习得那曹孟德，握得一生，挟天子以令诸侯；

要么便是如那汉朝丞相霍光一般，被隐忍多时的汉宣帝一朝灭门，繁华败落。”独孤般若的话，依旧是冷静得可怕，只是那袖口下的指尖却深深插入掌心“如你所见，我做不到亲手杀他，也确实……舍不得他死。可若真到了那一天，唯有他死，才能真正实现我的独孤天下。所以，他必须死！”

像是思及了那日会有的画面，她终是无法保持冷静，痛苦地闭上了双眸，声音里，难得的有了些许颤抖。

“小姐……”郭青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可心里又那么清楚地明白，既是她决定了的事，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只得强忍下心里泛起的心酸与悲哀，生生转移了话题“小姐～你这般，真的不怕……会惹恼了太师，反给自己召开杀身之祸吗？你既决定护着宁都王，也该明白，太师这般自傲偏执之人，最接受不了的就是背叛。”

许是今日终于直视了她和他针锋相对，最坏的结果，她的耳畔尽是他的柔情。

【“般若，有道是：纵横交错兮天下之局，谁能参悟兮事事如棋。今日，我们以棋会友，观天下之局，如何?”

“般若，你今日输了这盘棋，便是因为你太想两全。可这世间，不如意之事，本就是十有八九。你要记住，他日抉择：两害相权，取其轻者为先。”

“般若，你要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万不可用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法应敌。”

“般若，别总将自己置于这般低的位置，我知道你在意家人。但，也不必这般苦了自己。你还有我”】

那日，他环她入怀，而她强忍羞意，听他温言细语的场景历历在目，可如今却是恍如隔世。

“你放心好了。我会有办法，令他暂时罢手的。”

独孤般若默无声息地抚上小腹，不住地叹了一口气“你先下去吧，我累了。”

郭青欲言又止，终是俯下身“是，属下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