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艺 5

临近亥时，困意席卷了蓝玉成的大脑，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有人将自己抱起，放平到塌上后又替他掖好被角，意识渐渐昏沉，直至翌日卯时醒来，屋内已经只剩下了蓝玉成一个人。

蓝玉成望着半开的窗扇发愣，心想：“他什么时候走的？”

想到昨夜自己那一系列堪称幼稚的言语和举止，莫名的羞耻感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哀叹，嘴角却不住上扬。

直到蓝思追来敲门，蓝玉成这才将不知何时飞出窗外的思绪收回。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城，小朋友们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好不热闹，这几日他们大概都是一起行动，彼此之间已经很是熟稔，尤其是蓝景仪，和欧阳家的那位小公子似乎相见恨晚，此刻更是毫无形象地抱在一起，吵嚷着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去谁家做客。

忽然身旁凑过来一颗脑袋，蓝玉成扭头，见是金凌满脸嫌弃地往自己身后躲，边躲边冲魏无羡说：“……你跟含光君就好好的吧！以后别来烦我们家的人就行了！”

“你往人家蓝玉成身后躲什么呀？我话还没说完呢！真是的。”魏无羡歪着脑袋，看向金凌的神色何其无辜，“你还没回答我，昨天晚上思追和景仪他们跟你说什么了？姑苏蓝氏的抹额到底怎么了？”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提到这个，金凌的脸色更加难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蓝玉成原本也是笑着，听到魏无羡这话，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自在，蹙眉看向魏无羡，神情颇为疑惑。

“你……”蓝玉成开口正要说话，却被金凌一声口哨打断，仙子原本待在蓝忘机身边不敢乱动，听到声响叫了两声，没一会儿就奔到二人脚边，冲魏无羡又叫了一声。

魏无羡惊恐地后退两步，嚷道：“说话归说话，我问我的，你不回答就是，干嘛要叫狗！”

“出息，仙子从不咬人。”金凌鄙夷地看着魏无羡，道：“那你回答我，你是不是魏婴？”

魏无羡面不改色，道：“就我这副德行，你看我像吗？”

“你最好不是，否则我定要叫仙子咬你！”金凌冷哼，仙子附和地又叫了两声，吓得魏无羡拔腿就跑，直到看着他躲在蓝忘机身后怎么也不愿意露头后，他才将视线转移回蓝玉成身上，一副乖巧的样子与方才那盛气凌人的小少爷判若两人。

蓝玉成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呀……”

金凌满怀期待地看他：“玉成叔叔，再过些日子就是清谈会了，你会来的对吗？”

“这是自然，每次金鳞台举办清谈会，我哪次缺席过？”蓝玉成轻笑，接着他又问：“你还没同我说过，怎么这次是你一个人来？你舅舅不是一直和你一起么？他人呢？”

说起这个，金凌神色不自然起来，他支支吾吾地说：“宗主都是很忙的，我舅舅要处理的事务一向很多，前几日出了那档怪事，我心想反正也没多少重要，就没跟他说，便自己一个人顺着线索过来了……”

“是没说，还是不敢说？”蓝玉成收敛笑意，淡淡地看着金凌。

“我……”金凌没敢看蓝玉成的脸色，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看着你鞋子做什么？我又没有要怪你的意思。”蓝玉成叹气，温言道：“我只是想说，瞭望台虽分布各地，却难免有疏漏之处，日后你莫要自己单独行动，明白吗？”

金凌抬头看向蓝玉成，后者仍是一副温和的笑颜，他张了张嘴，最后只失落地说了一句：“除了舅舅，我找不到别人……”

“谁说的，”蓝玉成闻言面露不满，蹙眉反问，“你乾坤袋中不是有几张传音符吗？”

传音符，又称千里传音，与传送符一日千里的功能相似，可将使用者的话语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千里外钦定的转述对象。早期的传音符与传送符一样，需要消耗使用者大量的灵力，使用率极其低下，即便是最开始召阴旗和风邪盘问世时，使用者也远高于传音符。而现如今传音符无需消耗什么灵力，即便是初修者也能轻松使用，使用率大大提升。

顺带说一句，改良者是蓝玉成。

据说是当年蓝玉成一朝晋升成为灵隅之主的时候，因为事务繁忙，消息近乎闭塞，即便是派了人手外出探查，传回到他耳中的内容也已经过时，以至于他每每回到云深不知处，与兄长们交谈时总像一个懵懂的襁褓之婴，听到“玉成你如何认为”的时候简直就是一问三不知。

彼时刚过弱冠的蓝玉成不堪其扰，一拍脑袋，决定将传音符用起来，让自己的消息变得更灵通些，只可惜此话一出，就被泽芜君拒绝了。

“传音符与传送符皆是极耗灵力之物，便是像你这般灵力充盈，也经不起几次使用。”泽芜君如是说。

在那之后，蓝玉成便销声匿迹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但除了姑苏蓝氏和金光瑶、聂怀桑外，谁也不关心他去了哪里，只道他最好一直待在灵境，一辈子都别出来。

可惜天不遂人愿，没过多久，蓝玉成又一如往常那样偶尔会出现在某些清谈盛会的宾客席上，亦或者在某座山头夜猎时会遇到他。有细心的人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传音符在玄门百家之中变得流行了许多，使用最多的当属姑苏蓝氏，有人曾在某家清谈盛会上，偶然间瞧见泽芜君笑吟吟地任由传音符在手中化为金光散去。

“传音符十分消耗使用者的灵力，若非事态紧急，一般都不会使用，蓝宗主看上去并不着急，为何还要……？”

蓝曦臣面色不改，温言道：“如今的千里传音并不需要消耗什么灵力，诸位难道不知道吗？”

有人像是看怪物一眼看着蓝曦臣，嗤笑：“蓝宗主这话说得轻松，姑苏蓝氏个个修为了得，灵力强盛，哪是旁人能比拟的？莫要这般同我等说笑。”

“我不曾说笑。”蓝曦臣眉头微蹙，并不多做解释。

金光瑶在一旁若有所思，道：“二哥这话并非没有道理，阿凌这段时间启蒙，前两日在家里不知从哪儿翻出一张传音符，使用后身体并无大碍，反倒是江宗主听到阿凌千里传音了一句‘舅舅’，吓得连夜从云梦赶来，到的时候看见阿凌活蹦乱跳，又找府医确认他体内灵力并无透支迹象，这才放心回了云梦。”

“连6、7岁的孩子都能用？”

江澄木着一张脸，冷哼了一声：“不然，金宗主吃饱了撑的，拿金凌开玩笑？”

此话一出，谁也不敢再怀疑什么，这边金光瑶忽然又对蓝曦臣说：“二哥，玉成当真无愧为一方族长，仅是闭关百日，竟能将传音符改良得如此方便。”

“阿瑶，你这话，可莫要被玉成听见，否则他又要我面前嘚瑟许久。”蓝曦臣面露无奈，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埋怨。

听到蓝玉成的话，金凌下意识地覆上自己揣在怀中的乾坤袋。

“若有需要，你直接唤我便是。”蓝玉成看着金凌，轻轻笑着。

“可你也很忙…”金凌轻声说道。

“担心这个做什么？”蓝玉成微愣，而后又挂上他一贯温和的笑容，道：“就算忙，我也能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

金凌闻言，反问道：“然后把事情丢给誊壹吗？”

“这个……”蓝玉成脸上笑容更甚，只道：“或者丢给晟贰，他们的办事效率我很放心，否则我培养心腹的意义在哪？”

晟贰和誊壹一样，都是蓝玉成在灵境时有意培养的心腹。

金凌被他这话逗笑了。

蓝玉成瞧他心情见好，这才继续叮嘱：“回去路上可得小心些，知道吗？”

“嗯，知道了。”

言罢，金凌挥手与蓝玉成作别，带着仙子往兰陵金氏方向离开，直到那抹金色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内，才收回视线。其他家族的小朋友已经陆续离开了，剩下的皆是姑苏蓝氏弟子。

蓝忘机手中捏着一张符篆般大小的纸张，待蓝玉成走进后，他才开口转述信上的内容：“兄长来信，清谈会之事，他和敛芳尊已经商讨结束，这段时间他们在潭州夜猎。”

蓝玉成颔首，道：“既是夜猎，这几日他们应该不会早早回去，不妨，我们也去凑凑热闹，然后和兄长一起回姑苏？”

“好。”蓝忘机沉吟，一行人就这样往潭州方向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