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

丑时已过全城静寂，鹅毛大雪寒风彻骨，城外红树林深处，一破败的矮庙传出阵阵咳嗽声，庙内生着堆野火，破锅里温着个葫芦，旁边坐着个身裹破布的白发老人，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声音苍老沙哑道:“来了，还不进来，想饿死你师傅我不成?”

‘嘎吱’门被推开走进一身披黑氅之人，将手里的烧鸡扔给他，随后解下大氅也一并扔给他，一身青墨色窄袖劲装，衬出他均称清瘦的身材。老头叼着鸡腿，接住大氅裹在身上，来人将热锅里的酒葫芦捞出来递给他，坐在他身旁，冷淡道:

“沈一空回来了…”

老头喝了口酒，瞥了眼他脖颈道:“只要你还活着，他回来是迟早的事。”

兰惟卿望着火堆眼中透着凉意:“嗯，只是他搅进来了，想一块除掉肖雄有点难，只得等人走后再另做打算…”

老头放下葫芦裹紧大氅:“棘手，南宫家扯进来了。”

兰惟卿满不在乎没过多解释，道:“那又如何?”

老头自然知道不是他做的，拾起一根木棍往火堆戳瞬间火星肆意眯了眯眼道:

“这便是棘手之处，沈家与南宫家是世交，如今南宫出了事沈家定不会袖手旁观。”

经他提点兰惟卿思路回清，按理说魏家死人也不关沈家之事，况且两家一直不对盘，可偏偏沈一空却扯了进来，转头带着疑惑的看向他。

老头知他心里有了答案，解惑道:“沈家与南宫家虽是世交，但从未对外公开过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你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说着叹了口气道:“有人不想沈家小子回去。”

兰惟卿瞳孔缩紧面容扭曲，手握成拳阴沉沉道:“他想借沈一空手除掉我…”

老头扔掉木棍手缩回氅里:“我看不然，此人对沈家关系了解却未对其下手”偏头看向人继续道:“倒是你，他怎料定你会在此时下手，不多一时也不晚一刻，偏偏在沈家小子回京之时将人杀了，说明他一直在掌控着我们，此人不仅了解沈家对你也是了如指掌。”

兰惟卿脑袋转动愕然回清，惊道:“药!”

老头道:“不错，我们因缺蔓陀罗花才一等再等，这几年我游走各地只为寻珠十年蔓陀罗花，却一无所获，十年蔓陀罗花虽难得但并不罕见，可在三年前你决定用毒之际全部消失了。”

兰惟卿接道:“在我们忙着找另外几味药时，有人收购了它。再得知沈一空会回京后，算好时间将它放出，料定我会因报仇心切，等不到人走便下手，再同一时间将南宫拉入其中。”

老头望着火苗，打了个哈欠:“不错，从中可看出他想杀的人与你想杀的大概一致，但是为何要将沈家拉进来呢?”

兰惟卿恢复平静不以为然:“那又如何，沈家定不可能将沈一空单独放在京中。”

老头盯着前方眉头轻皱:“这倒未必，若沈家小子走了，那南宫小儿必定死路一条，此人精明之处就在此，以命换人。”猛灌一口酒继续道:“此时就看沈青山如何抉择了，是与南宫家闹翻还是将人留在京。这小子也着实够惨先是老爹又是小弟，啧啧可怜…”

偏头见人不说话缩了身，道:“你也是，为那点火苗，不惜拐弯抹角隐忍多年不动手，现在好了稍不谨慎全盘皆输…”说着躺倒在地，感慨道:“还是我好啊，无牵无挂一身轻，死了还有人收尸~”

兰惟卿不答起身推门走了出去，老头闷头躺在地上肚腩着:“没良心的狗东西…”

兰惟卿从破庙出来停脚回头看了眼破败不堪的庙宇，心中苦涩轻声:“多谢师傅…”

转头走向峡谷，顶着风雪一路走到大榕树下，冬季榕树光秃秃的枝干上积了不少雪，兰惟卿一跃上树，立于树枝看着不远处那座皇城，目光一直停留在西北方，万般思绪涌出，神情痛楚复杂，手指攥紧，指甲陷入血肉，血液从指缝流出落在积雪上，融入雪里染红一片，寒风吹过发丝随风飘动。

卯时刚到沈一**然惊醒，虚汗直冒坐起身双手捂脸墨发披肩，在床上镇定一会便起来了。屋顶晏子趴在绿瓦上往下望，疑惑道:“余大哥，世子怎的这么早就起了?”

余双喝了口酒暖暖身闭目养神，提不起精神劲，懒懒道:“许是做噩梦了…”

晏子继续问:“那他大清早的要去哪儿?”

余双猛的睁眼急忙起身去追，突然脚底一滑从屋顶掉了下去，头插进雪堆里四脚朝天，晏子趴在瓦顶哈哈大笑，过了好一会余双终于把头拔了出来，跳上屋顶已见不着人了，敲了下晏子的脑袋没好气道:“人呢?”

晏子捂着头嘟着嘴:“没瞧见…”

余双恨铁不成钢要是让沈青山知道他俩免不了一顿揍，没好气道:“等挨揍吧！”

沈一空看人没跟上，嘴角勾起心情愉悦了不少，慢步朝极乐街走去，依旧停在面摊前，小贩刚出摊东西还没摆齐就来人，心想是个好兆头，眉开眼笑道:

“客官，今儿个吃什么?”

沈一空坐在长凳:“一碗牛肉面多加汤。”

小贩:“好嘞，您稍等~”

说着给他上了壶热茶，沈一空提壶倒茶，抬头往对街瞟了眼，布铺还未开门，一疯疯癫癫的人蹲在门前抓雪吃，沈一空猛的站起，快步走了过去，兰惟卿感觉有人靠近，抬头脸色微变抓雪的手悄悄收紧，胆颤心惊:他怎会在这!

沈一空蹲身一把捏住他脸仔细端详着，兰惟卿被盯的浑身发毛，贴近些许上前抱住人装疯卖傻道:“嘻嘻，仙女姐姐”

想着恶心人一下，头贴在其胸前撒娇道:“见到你真好~”

那曾想沈一空不按套路出牌回抱住他，低头贴近他耳边轻声道:“去哪儿了?让我好找~”

兰惟卿感到一股热流从耳贯穿全身毛骨悚然，手掌抵在他胸口愕然挣扎起来，沈一空反抱得更紧了调戏道:

“别动，姐姐给你暖暖~”

兰惟卿惊慌失措心道:难不成，真如传闻一样喜好男色…想着胃里一阵翻腾恶心坏了:“放开，我想吐！”

话音刚落被拦腰抱起，兰惟卿瞬间失去重心双手楼上他脖颈，一双杏眼不敢置信的望着人，沈一空剑眉挑起，邪魅道:“姐姐，带你找大夫…”

兰惟卿心脏跳得都快离体了心里怒骂:到底想干嘛! 尽量稳住表情露出害怕之色:

“我不要找大夫，我不要，卿儿想回家…”

沈一空看他眼眶含泪哄道:“那跟姐姐回家，姐姐给你好吃的，好玩的。”突然不要脸道:“主要是还能每天见到我~”

兰惟卿面容不变心里恨不得将他掐死:太恶心了，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这么恶心! 忍着道:“我不要，我要回家，我要找大黄!”

沈一空刚想问大黄是谁，面前的门突然打开，那男子见他横抱着兰惟卿一时没反应过来，兰惟卿放开沈一空脖颈像得救一般朝人伸手大喊着:“元哥哥，卿儿要回家。”

宋元回神上前理论:“这位公子，请放开我家卿儿，他若做错什么与我说便是，还妄不要为难他一痴儿。”

沈一空望着他嘴角微扬带点邪魅道:“那可怎么办，这小子说要嫁与我，不仅如此他还轻薄与我。”将怀里的人颠了颠:“我看他皮相还过得去不与计较，带回府做个禁胬有何不可?”

听他说话兰惟卿直接惊出一身冷汗，这他娘太不要脸了吧！!

宋元惊得都不知如何开口，张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沈一空瞧他不回话，抱着人离开了，兰惟卿急中生智指着对面的面摊不停扒拉他:“卿儿饿，卿儿饿…”

沈一空经不住他这顿乱挠，强忍着杀人的念头，将他带了过去。小贩惊住了光天化日，不对天刚亮明就强抢民男还抢一疯子，这是公然藐视王法!

“再来一碗。”

声音响起将他拉回瞅了人一眼，像是在说:小兄弟自求多福吧，我惹不起，帮不了你。屁颠屁颠去做面了，宋元见人去了对街迈开腿拼命往西街跑。

没一会一碗热腾腾的面放到兰惟卿面前，沈一空手肘杵桌侧身看着他:“快吃啊~”

兰惟卿看着面眉头轻皱，端起碗轻挪朝他靠近:“啊，烫!”

瞬间撒手捂耳，沈一空闪躲不及一碗热汤面全撒在身上，汤汁浸湿外袍，热流从外传入肌肤，猛的推桌站起，扒拉着衣服，双眼死盯着兰惟卿，伸手去够人之际，小贩端着笼冒着白气的小笼包挡在他俩之间:

“来，来来，客官这是送的”

边说边往沈一空眼前怼，兰惟卿趁机逃跑，小贩见他溜了心里大喜:天菩萨，我救了个人。还沉浸在高兴之余被一脚踹翻小笼包散的四处都是，沈一空看人不见了转身凶神恶煞的将人揪起，小贩双脚离地吓得都快尿了，谁知沈一空不知抽了什么风，将他摔回地怒气冲冲的走了。小贩捂着屁股艰难的站起见人越走越远，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今儿个又做了件好事。”

收拾收拾继续摆摊。

宫中

余双见人灰头土脸的回来了赶紧从屋顶跳下担忧道:“世子这是…”

沈一空不理睬直径朝清书阁走去，见人没跟上回头看了他一眼，余双会意急忙跟上。沈一空边走边问:“查的如何?”

余双答:“原名潘安红陇西渭阳人，永宗八年渭阳闹饥荒举家迁往京，途中染上瘟疫，仅她一人存活，到京后便进了‘寻乐斋’也就是现在的满香楼，短短三年内便买下了整座楼改名‘满香楼’。”

沈一空停下脚步瞥了他一眼:“仅用了三年时间？可查出幕后之人是谁?”

余双随他停脚答:“不知，与她有关之人似是被清除掉了，现在仅有的还是派人快马加鞭赶到渭阳所得的…”

沈一空手指握紧，面目狰狞心道:满香楼?不亏为京都最大的窑子，当真是暗藏玄机! ! 余双见他戾气缠身默声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