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鹊.信不惜（下）

良久之后，温暖抽走了，周身的温度越来越低……再睁眼时，真的又变成一个人了。

就该是这样……

是这样……才对。

只是为什么胸口会痛呢？一定是刚刚勒的！

本以为一切会就这样慢慢走上“正轨”，可谁知……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医馆的门被敲响。虽然纳闷谁会去敲一家“废医馆”的门，但还是决定去看个究竟。开门瞧见外边的人，被吓得愣在原地——门外站着的，是剑仙。而且状态看上去很差：白衣上的红格外扎眼，看上去伤得不轻，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连带着笑容都显得虚弱。

这才短短一个时辰，怎么会……

也不管赶人的时候多么决绝，这会儿怎么也得带回去把伤口处理了再说。二话不说把人扶进密室去安顿好，转身配好伤药准备处理伤口时，这人却起了幺蛾子——说什么也不准我看伤。

“……不行，你不用管我。”也许是失血过多，剑仙说话的声音都轻了不少，虚弱的叫人心里不是个滋味。

“听话，伤口要及时处理，不然后果很严重！你不要命了！”

“是你赶我走的……”

“我错了，你先让我治疗好不好？别和自己过不去。”

“你不赶我走，也不会遇上……咳，那群家伙。别管了，我不拖累你……”

“说什么胡话？这哪跟哪！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看到这样的剑仙，只觉得心疼到窒息，又不好来硬的，只能好言好语劝着。

“求你……伤势耽搁不起，别拿自己的命不当一回事！不赶你走了，你以后还是想来就来……”如若早知会害他受伤，我怎么会逼他离开！

“小医生，你又打算管我了？不是说……后会无期……”

他这样说着，手上扯着衣服的力道明显松了，我也终于能帮他处理伤口。结果……这人身上一道伤口都没有！莫名松口气后才发现自己被耍了，什么脸色苍白，声音虚弱——都是装的！刚想开口质问，又被抱了个满怀。

“确实遇上点麻烦，不过血是他们的，我没受伤。”

“……”

“这血……很明显不是从里面渗出来的。小医生怎的连这都看不出？莫不是……关心则乱？”温暖的气流将文字吹进耳朵，在脑海里盘旋。他抱得不紧，我却再没力气挣开了——我享受这个怀抱带来的心安。之前几句狠话抽干了我全部的力气，而这再次出现在眼前的人，三言两语拆穿了拙劣的伪装，再也狠不下心来第二次赶人。

“我原本以为，你愿意讲起从前……是出于信任，哪曾想你是为了赶我走？我知道你不需要同情，我也没资格说感同身受——但是我不觉得你有错，无论是善良的那个，还是现在的，小医生……”

是，是出于信任。

本来真的只想将这些事情告诉他而已，甚至期待过他能留下——毕竟是唯一的朋友。但是回忆起活埋，暴雨，还有那片遗迹……我改变了主意。复仇本就不该有所牵扯，孤身一人才方便行事；而剑仙更应该远离这些腌臜事，喝酒舞剑、吟诗作对这些，才配得上他“谪仙人”的身份。

“小医生，听着。”

大概是见我没反应，他开口唤我。抬眼，对上一双眸子，里面的神色严肃且认真。

“从我选择进地牢救你，拉上你的手那一刻——牵扯就已经开始了。你那时可以信我，现在完全可以再赌一次……我不会叫你输的。”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牵连他了。

“对哦……我还欠你一条命”

低下头，小声喃喃。

“秦！越！人！你是装傻，还是故意的！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偏要激我？行走江湖数十载，没见过这么不可理喻的！你把我当什么人？我需要你欠我人情？”

剑仙从未这么大声说过话，平日虽说不是温言软语却也是插科打诨居多——这会儿突然动了怒，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吓的一抖。这会儿还被他抱着，他自然感受到了我的反应，叹口气：

“小医生，你到底要我如何……”

无奈的语气，还带一丝委屈；剑仙的声音闯进脑海，把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做好的打算全部搅乱。我要他如何？他已经好的过分了。

那么，再让我任性一次吧，等他哪天后悔了再说……试探着伸手环了剑仙的腰，这才觉出一丝疲倦，但更多的是庆幸和纠结散去后尘埃落定的心安。这个回应显然出人意料，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惊喜和小心翼翼：

“小医生，你？”

“别动，就抱一会儿……剑仙，对不起”

“嗯？”

“之前说的那些，对不起。我不会再叫你走了……已经连累你那么多次了，才发现我没资格替你做选择。”

“小医生……唉……”

他把手放在我背上轻拍，像是在哄孩子。半晌之后，缓过劲来，才为着方才的幼稚红了脸。细想起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忽然有些无颜面对这个对自己好得过分的人。显然剑仙也发现我恢复得差不多了，紧了手上的力气，看样子是打算秋后算账。

“小医生，你方才……可是在诛我的心啊。”

“……对不起”

“所以，该罚。小医生既然自诩恶魔……又唤我一声剑仙……你说，我若想当得起这名号……”

剑仙笑得危险。

“你要如何？”

“我应当亲自，降、妖、除、魔，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