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鹊.信不惜（下上）

时间长了，关于“剑仙和毒医反目”的版本倒是传出不少，无论过程如何，所有人认定的结果就是——毒医已除，魂飞魄散。作为那个“已死之人”我倒也乐得躲在密室里；本就不爱四处窜，这下倒也不觉得憋闷，反而比从前放松不少。没再出过诊，也不再卖药，因为剑仙真的把玩笑当了真——从前三天两头往我医馆窜，现在是每日必到，带些吃食药材之类的，真一副要养了我模样。

“玩笑而已，何必呢？”

“李某人所言，并非玩笑。”

他难得的收了笑，这样看来到是一副不多见的正经严肃样，吓得我把剩下的挪捏吞了回去，一时无言。倒是这人，估摸着是上回太愧疚，现下一点动静都能引起他紧张——刚准备说些什么，冰凉的触感先从额头传了来。

“怎么这样烫？脸也红，莫不是没好全发了高热？”

“怎可能，我自己的毒，自己有分寸。”我总不能说是被他那句话吓的，只得转移话题：“何况已经过了好些时日，余毒未清也不至于拖到现在——你是不信我……”

“信！自然是信的！”现在的剑仙，最听不得“不信”之类的，每次听了，都要慌的。

“多半是闷的，无碍。我好歹是个捣鼓医术的，自己什么情况自然省得。”

“医术……小医生。”

“嗯？”

“你曾经，只是个医生吧。”

“……”一时无言，也不知这人在外面听了些什么，突然问这一嘴，我不知他是何意，也不知该回答什么。但他接下去的话，直接叫我变了脸色：

“治病救人，医术高超的神医。你以前见了受伤的兔子也要救，对病人更是不遗余力……”

“谁？谁同你说的！”

“……亲眼所见……你救过我的，在长安。”

大概在剑仙还是个普通剑客，怪医还是个普通游医的时候——他是我千万病人中的一个，现下想起来，还是最不听话的那个。

“啊，那个不遵医嘱，毫无顾忌的、最不听话的那小子就是你？怨不得我不记得，我问诊从不在意病患名姓。”

“是。所以你……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成了现在的鬼样子？为什么不顾病患的承受能力收取高额诊金？为什么天天同这些毒物和残肢断臂打交道？为什么……堕落……这些，是他想问的吧，这是怀念曾经那个善良的小医生了？忍我这个毒医这么久，只怕也是看在我从前救过他的份儿上。

“算了，我没什么意思……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给你讲个故事。”

他该知道，我那些不堪的过去，本来也不打算瞒着，现下……说了吧！得了他这么久的照顾，该知足了。

“从前有个孤儿，和师父相依为命。他愚蠢的善良，随意相信任何人，尤其是他的好师父！呵，可谁知道，这个好师父啊……要他的命。哀求没有作用，那孩子第一次尝到了绝望——但是他还是成功的自救了，感谢那些随身带着的麻醉针。可惜第二次绝望降临——追杀，活埋……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一场暴雨改变了一切……”随着回忆，思绪飘出很远很远……

“最后，我活下来了，代替那个善良的他……所以，你明白吗，剑仙？我不是救你那个小医生了。现在的我……只是毒医，只是一个一心只想着复仇的恶魔罢了。”叙述完整个故事，不出意外的看到处变不惊的剑仙呆愣在了原地，满脸错愕。

“所以，你若是想感谢以前那个善良的小医生，做的这些就足够了，现在的毒医是不值得剑仙大人——”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手拉了过去，下巴磕在肩膀上一疼，直接打断了想说的话。剑仙抱得很紧，箍得我动弹不得，就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而他只是抱着，一言不发。

“我说我不是以前那个善良的医生了。”半晌，还是我先开了口。

“嗯。”

“我现在只想复仇，救人也是为了筹措实验经费。”

“嗯。”

“我是个彻头彻尾恶魔，你不怕吗？”

“不怕。我心疼。”

“……李白，松手。你听不懂？”

“……”

“恶魔不需要朋友。报仇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我不想害你，你也不用管我。所以，你可以走了，这么长时间……谢谢。”

他手上力松了两分

“李白，后会无期。”

说完就闭了眼，不再有任何动作。我自知这些话伤人，简直是将眼前这人一番好意踩在地上撵进土里——但是我别无选择。他离开之后，依旧可以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剑仙，而我也不必担心连累任何人。

良久之后，温暖抽走了，周身的温度越来越低……再睁眼时，真的又变成一个人了。

就该是这样……

是这样……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