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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察傅恒,你算盘打得还挺精

论适配性重生

  第一百五十一章

  啪得一声,不知哪盏灯中结了个灯花,房间里稍稍暗淡了些许,杜枫犹豫着是否要上前提醒主子早些歇息。

  忧思过度,长期压抑、情绪低落,伤身啊!

  杜枫之前不是没这样劝过他家爷,却不想,他说完后,爷却看上去更愁苦了,眉头皱得都快能夹死苍蝇了,杜枫本想问问爷跟夫人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之前他问过杜鹃,她说她也不是很清楚。

  也是,爷跟夫人这次闹矛盾闹得特别突然,连一点征兆都没有,府中大概没有人知道缘由,估摸着也就这两个活祖宗自己清楚为什么了。

  可他刚问出两个字,就被爷不耐烦地挥退下去,还说这不必他操心,让他做好分内之事就行了。

  理是这么个理,只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虽然两个主子都未因此把气撒到他们头上,但主子不高兴,当奴才的可不就得更小心仔细地伺候着,府里气氛不好,不止上面人糟心,下面人日子也难过啊。

  在杜枫踟蹰不定的时候,傅恒耳边盘旋的都是他刚刚说的那句话:“爷,您要是真这么牵挂夫人,直接去夫人房中不就行了,您要留下,夫人还能把您给赶出来不成?”

  杜枫所提的建议,傅恒并不是没那么做过,他想着自己是个男人,就厚着脸皮不走,在下人面前,尔晴应该不会不给他这个脸。

  她也确实没有当众让他下不来台,而是转过头,语气温和地跟婢女们说:“你们都先下去吧,院子里也不用留人,等有需要我会吩咐的。”

  “嗻,奴才们告退。”

  看着梨云她们都走出去后,尔晴便又转过来看着他,一声不吭地看着他,看得他心头一跳一跳的,局促难安。

  这让傅恒想到了前世,不多次的他没有领差出京、也没有去旗营巡防、在府中住时,每每两人见面要吵起来前,都会先屏退下人,以至于后来下人们见到他来就会自觉退出门去。

  傅恒不禁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心急了点,他应该再等等的,应该再给尔晴一些时间,他后悔了,甚至有了想要落荒而逃的念头。

  然而,尔晴的视线牢牢定在他身上,让傅恒即生不起逃走的勇气,也没有了开口的勇气。

  盯着他看了会儿,尔晴缓缓移开目光,望向虚处,平静地说道:“很久以前的时候,每一天晚上,我点着蜡烛等你却从未等到过你,我不止一次地在想,为什么那些书上、人们口中都只有要求妇道而没有要求夫道的呢?”

  “这个世界总是对女子苛求众多,丈夫更喜她人是怪女子不够好,留不住丈夫的心,夫妻生不出子嗣,第一时间也是怪女子身体有问题,生的都是女儿没儿子还是怪女子,《女训》《女诫》《女德》都告诉女子要以夫为纲,侍之以敬以恭,与公婆、叔伯、舅姑、婶嫂、姊妹相处,也要谦卑要忍让,不可争强好胜,如此方才能使家庭和顺,夫妻和睦。”

  尔晴说,她承认这些言论未尝不是没有其道理可言的,然。

  “其上曰‘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又曰‘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夫待妻是为‘御’,妻待夫是为‘事’,‘御’与‘事’二字、嫁娶的双重标准,许多许多地方,无不显示,男子地位天然就在女子之上。”

  “又有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出嫁之后,女子与母家就不可过分亲近,要事事以夫家为先为重,嫁郎嫁郎,于女子而言,是从一个家嫁到另一个家,可,若郎君都不待见,女子在夫家又有多少地位可言?”

  她还说,诚然,你们富察府是极重规矩的人家,即便心里不喜,也不会表现在面上,只是,日久见人心,别人待你的态度究竟如何,自己稍微有点眼力见就该能感觉出来的。

  纵使尔晴极力克制着,但傅恒还是从中听出了几分哽咽,一个又一个字变作团团棉絮将他的整个胸腔一点点给堵了起来,有股酸涩之感梗在喉头,他快要窒息了,痛苦让他难以抑制地红了眼。

  尔晴扫了他一下,没有停。

  继续说道,那时,为了能在府中站稳脚跟,为了不被看轻看不起,她花了很多很多心思,付出很多很多心血,才让老夫人和嫂嫂们认可了她,接受了她,下人们也才真正尊重起她这个九少夫人。

  “就好比,一开始我与你约法三章,井水不犯河水,我本该真的与你互不干涉,不越雷池半分,如此,兴许就不会发生……”

  她笑了一下,很轻的一下,没把这句话说完。

  “可我不能,因为我必须要仰仗你的掩护,需要你帮我做戏给你家人看,有你替我挡着、分担压力,我才好在府里立足。”

  “而你不同,因为你是男子,而我是女子,只是因为你是男子,而我是女子。”

  原来,一直以来,她内心真正的想法是这样的。

  傅恒忽然想,他该感谢,感谢尔晴还会跟他说这些,还愿意跟他说这些。

  知错,才能改错。

  大概,真的就像她所说的那样,他是男人,占据着天然的优势,因此,自然而然体会不到她的难处,也看不到他曾给她带去的伤害。

  “尔晴,从前,还有从前的从前,我很抱歉,真心的。”

  傅恒握住她的手,注视着她的眼睛,无比真诚地说,而后很快放下,站起身,露出个苦涩的笑来:“我回书房了,你好好休息。”

  他挺直背,大步往门口走,每一脚都像是有千斤重。

  内心更沉重。

  无言的悔疚、悲痛,似成实质,漫延在空气中,感染了杜枫。

  手握拳捶在掌心,呼出口气,杜枫正要开口,傅恒先他一步转过身,已收起全部伤情,沉声问:“我之前让你给刑大夫他们筹建的医庐可已准备就绪?”

  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杜枫噎了噎,只好将原本要说的话吞回去,禀道:“回爷的话,一应物品都已布置到位,不日便可开业了。”

  “好,这事儿你多上上心,医士们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安排就是。”

  刑大夫刑氏是这太原城中乃至周边几城中都非常有名的一位大夫,她知书善医,尤精妇人病、小儿病,医术高超,不逊于男子。

  在当今严苛的男女大防下,男子给女子看病有着太多不便,须知,孕妇生产何等凶险,可,纵是如此,男子也因着这样那样的避讳而无法进产房,只能在外间,听着产婆的描述,指导其接生。

  隔着一道门,不能亲自望闻问切,诊断病情、病因,就很难对症下药,难免有所疏漏,就如同悬丝诊脉一样,多是噱头。

  再则,接生婆固然都是年长、见多产多的熟手,却大多未真正学过医,只凭经验之谈,一旦出现什么情况,手忙脚乱、惊慌失措下,很容易会有意外发生。

  因为女子学医、行医有诸多限制,像刑氏这样的女医可遇不可求,她母家三代行医,嫁的丈夫也是杏林中人,专妇科,成婚后,就一直作为助手佐夫业医,长此以往,渐渐便能独当一面了。

  后来其夫早亡,刑氏就一边守节抚育幼子,一边续操持着其夫留下来的医馆,传承夫业,还经常免费为一些穷苦人家治病,十多年来,积累了很好的名声,非常受城中妇人、年轻姑娘的信重,很多达官显贵的内眷,有什么头疼脑热或羞于向男医启齿的症状都会找她看。

  虽说傅恒认为医者父母心,无需拘泥于男女之别,但客观实际的约束,加之女子确实更为了解女子之躯,也更能体会孕妇妊娠之辛,请个女医官护产,总归是要方便很多。

  只是,当傅恒提出要请刑氏为住府医官时,却遭到了拒绝。

  刑氏道:“大人爱妻之心,民妇深表理解,我若应大人之邀,住府专为妇人保胎,的确会轻松许多,也会获得非常多的报酬,但其他来找我求治之人,岂不是都相当于被拒之门外了?医者仁心,怎可以银钱多少和身份高低来衡量生命贵贱?”

  或许是怕自己这番话得罪了堂堂巡抚大人,刑氏想了想,给了双方一个台阶:“其实大人无需过分担忧,这几次民妇为夫人把脉,脉象不浮不沉,和缓有力,可见夫人身体非常康健。”

  “再者,府中已有多位医士和嬷嬷看顾,夫人不会有太大闪失的,当然,如果夫人有任何不适或将要生产,大人需要用得到民妇,随时差人去召民妇,民妇定不会推辞。”

  不会有太大闪失不代表万无一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确实也可以按刑大夫所言等尔晴分娩时再请她来,但孕妇怀胎十月期间吃过什么、用过什么药,都与生产时的状态息息相关,若其一直护胎在旁,就能更了解尔晴的身体状况,更利于其为尔晴接生。

  可人不愿意,傅恒也不能用官威强逼人同意,因而,他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就是在抚院后街辟出一块地方,建惠民医局,供刑氏坐诊,免费施医赠药,并设下标准,凡家中‘并无己田,又无手艺营生山场别业,佃种田地十五亩下,及虽有己田而为数不及十亩,自耕自食等产微力薄,家无担石,或户倾业废,孤寡老弱,鹄面鸠形,朝不谋夕者’,害病皆可前往求医。[1]

  “你只需每日早晚两次为我夫人诊脉,其余时间便可在医庐内继续医治其他妇人病和小儿病患者,如此,刑大夫可还有顾虑?”

  有巡抚大人的财力物力支持,此为民谋福之举,刑氏自然再无拒绝的理由。

  除刑氏外,傅恒又延聘了多位医士、医童、医女,分科设室,大方脉、小方脉、伤寒科、妇人科、疮疡科、针灸科、眼科、口齿科、咽喉科、正骨科、痘疹科,几乎涵盖了所有科类,要建这样一座大型综合性医局,钱倒是小事,所需时间、人力都要耗费不少。

  好在抚院后街原就有几排房屋是供下人居住的,但因刚来的时候傅恒就遣散了一批冗余的衙役、杂役,目前基本都空着在,让人稍加改建便就可以用了。

  “这两个月啊,杜枫就是在忙这事儿,如今医馆终于开起来了,每天求医问药的可太多了,外面人啊,都称赞我们爷是菩萨老爷呢!”

  什么鬼称呼?

  尔晴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打断了杜鹃喋喋不休地高谈阔论。

  “夫人,您嫌烦了吗?”

  杜鹃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没有,你继续。”

  对于杜鹃总在自己耳边提起傅恒怎么怎么了的行为,尔晴能猜到其是何用意,反正她没事干,很无聊,听听也不会少块肉,就没有制止杜鹃。

  作为孕妇的尔晴,现在是这也不被允许做、那也不被允许做,忌讳一大堆,什么不能碰剪刀、针线之类的东西,以免生下残疾婴儿,就连打珞子、编绳结也不能,说会让胎儿十指、身躯不能伸直会产生怪胎,同时也为避免脐带缠绕胎儿的脖子上,出现难产。[2]

  又什么孕妇不能坐在房檐下,据说胎儿会因此中风,也不得在夜间外出、露宿,因为夜晚神灵鬼煞游荡,孕妇容易招惹;忌看布袋戏,否则会影响到胎儿不生长肝肺等内脏;忌看傀儡戏,不然会阻碍胎儿的骨骼发育,令胎儿面花等等各种各样奇葩至极的禁忌。[3]

  还有很多很多孕妇忌食之物,其中有些是有些道理,但更多的是无稽之谈,比如‘妊娠者不可啖兔肉,又不可见兔,令儿缺唇’,又比如‘吃了驴马肉,将来的孩子有驴性,不听话’之类令人无语又好笑。[4]

  这些大多尔晴都无所谓,但想到月子里还有更多不可理喻的规矩,光不能洗头这一项,尔晴是绝对忍不了的,虽然她预产期是在二月,并不会热,一个月不洗头也太恐怖了,尔晴真怕到时自己头上会发臭生虫。

  因而这一次从一开始,没道理的尔晴都选择不去听从,不是没有微词,尔晴都交给傅恒处理去了,她不想在这个上面烦神,好在傅恒请来为她护胎的主医官是个谦虚纳谏的,她会仔细询问尔晴理由,尔晴说得合理,她就不会反对。

  这天,尔晴刚用完早点,因为外面太冷了,就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屋子里烧了地炕,又点了壁炉,还是挺暖和的。

  她穿着身水红底绣博古团花纹冬装,脖子处有圈白色毛领,衣襟处缀了串烧蓝蝴蝶配珍珠流苏压襟,除了腹部凸起,看上去倒是显得比平常还要容光焕发。

  见尔晴没有像以往那样打断她,杜鹃便接着说道:“夫人,您应该还记得之前您让我整理的那些大人送的礼品单子吧?”

  “嗯,怎么了?”

  尔晴坐在躺椅上,一摇一摇,十分惬意的模样,她手腕上的绞丝紫玉髓镯轻轻碰在扶手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爷把上面所有东西以各大人的名义捐卖了出去,得了不少钱,都用来购置惠民药局的药材、医具等物了,这次建这个药局几乎没花咱们府上一文钱!”

  相比于杜鹃的兴奋,尔晴只微微地‘哦’了声,不咸不淡的态度,让杜鹃瞬间没了说下去的兴头,坐在一旁抿着嘴,满脸苦闷。

  尔晴瞥了瞥杜鹃,摇头失笑,闭上眼睛养神。

  心中不由腹诽,富察傅恒,你算盘打得还挺精,用别人的钱给自己赚足了名声。

  不过,他办药局的举动倒是让尔晴想到了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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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有参考清代极贫标准。

  [2][3][4]参考百度古代孕妇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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