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褚贤本意是想叫祁苑过来吃好吃的，谁曾想祁苑随口考一句之前布置的功课，褚贤支吾着答不上来，当即就把书摆在他面前要他把落下的功课补上。砸了自己脚的褚贤期期艾艾的和祁苑磨，就想让他在过节的这天放自己一马，祁苑没好气的将眼睛一瞪，褚贤霎时消了气焰，乖乖的念书。

正好在院里打牌的姑母喊着让送些茶水，褚贤一下就从房里蹿了出去。祁苑扶额，哪里就那么难受了！站起身去帮忙送茶水，两个人一人捧着一个托盘将茶水送到他们身边。褚玫接过茶，瞧着乖巧伶俐的祁苑，果然调侃起来：“小苑你那么乖，像个女孩子一样，又和小贤那么要好，干脆到我们家来，给小贤做媳妇怎么样？”

祁苑闻言抬眼看着她，略带认真的问：“为什么不能是褚贤给我做媳妇呢？”褚玫一愣，当真没有料到祁苑会这么问，随即捧腹大笑到：“哎呀呀，你看褚贤比你高出多少，哪有媳妇比丈夫高的？想要褚贤当你的媳妇你就快点长高，比他还高，到时候就是他当媳妇了。”

褚贤满脸兴奋的说：“我比他高！我要小苑苑当我媳妇！”祁苑看着褚贤涨得通红的脸，想起小叔叔。小叔叔也是比李阳叔叔矮了不少，他一定是媳妇！他还能长高，他要褚贤当他媳妇！想着心里暗自点头。

褚贤在那边已经臆想到祁苑住进来以后要住在他房里，他睡外面，祁苑睡在里面。祁苑每天给他做饭，晚上他帮祁苑洗脚。桥头的张伯伯家就是这样的，他还看见张伯母给张伯伯搽汗，心疼他累了一天，嘘寒问暖的那模样别提多温柔了。他和祁苑也要这样！

憋在心里暗想想就好了，偏褚贤这个憨货全给说出来了！逗得在场的大人全都笑作一团，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祁苑也有些莫名，怎么了吗？他家虽说不全一样但也差不了多少，每次看爸爸妈妈恩爱的样子都让他觉得很幸福，有什么要笑的？

褚玫顺过气来，见褚贤还在臆想祁苑当他媳妇的事，半是嫌恶半是认真的说：“哪有男人找男人当媳妇的？这样的人都是变态！就该得病死光了！你们可不要和这种人接近啊，会传染的！你要是染上病了，看家里人不打死你！”旁边的女人们也是一脸嫌恶的认同。

祁苑大概知道因为小叔叔和李阳谈恋爱所以爷爷生气，因此他不会告诉爷爷他见到了小叔叔，他以为这样就没事了。但他终究还是小孩子，并不知道世人对于同性相恋是持什么样的态度。所以当他直面这种情况的时候，他是无措的，他不明白那些上一秒还在嬉笑调侃的大人们为什么下一秒就变了一副嘴脸，明明都是他们说的不是吗？原来爷爷打了小叔叔是觉得小叔叔有病是变态吗？原来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是不对的吗？可小叔叔和李阳叔叔明明那么幸福，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人，怎么会是变态呢！为什么要咒他们！祁苑的脸色渐渐苍白，他一点都不想听到有人这样诋毁他的家人，所以他丢下托盘跑出褚贤家，也不管褚贤在后面追赶他，他现在看褚贤也很讨厌！

褚贤在门外一声一声的求祁苑开门，还试图强行推开。祁苑用背抵住门板不让他进来。褚贤低声下气的讨好，恶声恶气的威胁里面的人都无动于衷，褚贤无法，只能忍痛退了一步，“那大不了我给你当媳妇行了吧！别生气了，让我进去吧……”

祁苑将门打开一条缝，通红的眼睛瞪着他，“你再瞎说！”

褚贤见有门立马凑上来想进去，祁苑哪里肯，一把将门扇关上。同时褚贤在门外痛苦的叫起来，祁苑这才看见褚贤的手还卡在门里。连忙将门打开把疼得蜷作一团的褚贤拉到桌边坐下，从柜子里取出伤药，一点一点的涂在褚贤被夹伤的地方。刚刚的愤怒还没有消散，现在又来这么一遭，一时间眼泪就止不住的从眼中滑落。褚贤无措的看着祁苑泪水不断却一声不吭的给自己上药，心中慌了神，手忙脚乱的安慰：“你别生气了，我都说了，我给你当媳妇，你是老大！不哭了，好不好？”

祁苑停下手中的动作，定定的看着他，认真道;“褚贤，你不要胡乱说话。”褚贤知道祁苑真的在生气，也不敢再嬉皮笑脸，“我不胡说，说是真的就是真的，不骗你。”

“你姑母说这是变态。”

褚贤沉默，垂着眼眸看着祁苑给他上药，轻轻吹气减缓疼痛，半晌才低声开口：“我其实挺讨厌这样的。”

“我之前说她们说的话不要听不要应，不是空话，我从来不听。你永远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有多无聊，多恶毒，她们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也不知道，总归没怀好意就是了。我有眼睛自己会看，用得着她们来说？我不心怀恶意，我只讨厌说这些话的人。”褚贤见祁苑愣怔的看着自己，接下他手中的棉棒给自己上药，“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像个老头子？嗯……其实不是故作深沉，是真的见识到了。你没有见过我妈妈吧，她跟别人跑了。我妈是知青，来了这边哪哪不习惯，后来认识了我爸，我爸对她没有不答应的，我妈一心就决定要跟着他了。过日子嘛，我爸再怎么心疼她也不可能真的让她还和以前城里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她还是受不了，天天抱怨，后来生了我安定了一点，我爸也放心出去出摊。谁能知道她的发小找来了要带她走，离开这里重回县城她哪里不动心，当即就要走。我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她走得太干脆，我一直都记得她出门的样子：兴高采烈，少女怀春，没有看我一眼。可能我在她眼里就是累赘吧。”

“她跟别人跑了，村里的人少不得要嚼舌根，直接说的，拐着弯说的，各种阴阳怪气。我爸也没有办法，她走的时候拿走了家里的存款，什么都没了。我从走得稳当的时候就给我爸帮忙了，来往的什么人都有，千奇百怪。也有不少欺负人的，我爸的拳头硬，不怕，我也要拳头硬才能不怕，所以当时像个小痞子，可讨嫌了。可这样还不够，我年纪小，很多人就看着这一点占便宜，我就得学着大人的样子行事说话才能不吃亏，可精了。可其实我讨厌那样，不过没办法，现在我没有给我爸帮忙了，我就要尽情的当我的小孩子，顽皮打闹，无法无天！所以，短短几年我就知道人不可信，由着自己来，谁欠你了！”

祁苑没想到明明与自己一般大小的褚贤就经历了这些，难怪外公对他的态度与别人不同，原来他比表现的成熟太多，真是……心疼，“你现在也很幸福。”

“对啊，我有爷爷，爸爸还有你！爷爷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爸爸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你知道吗？我爸遇到一个大老板，吃过他的面觉得人间美味，而且他们特别聊得开，那个老板就决定和我爸合伙开一家店，他出钱，我爸出力。现在生意越来越好，我爸也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前几年就让我回来读书，说一定要让我过好日子！我又有你这个朋友，当然幸福了！”

祁苑点头，此刻的他真心为褚贤高兴。

“其实我见过，两个男人的爱情。”褚贤伏在桌上，望着祁苑和他叠在一起的手，“五岁的时候，我给药铺老板送面的时候，从巷子里出来看见的，他们就像平常的夫妻一样挨在一起，说着悄悄话。那种眼神和桥头张伯伯和张伯母一样，张伯伯和张伯母那么多年一直都那么好，他们也那么好，那么幸福的人怎么会是变态呢？有病的人怎么会笑得那么好看？我见过，所以我不信。”

祁苑哑然，他也见过，所以他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