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又是深秋，稻浪如金。

祁苑走在田埂上，游走在稻田间。褚贤已经气了一天了，不跟他讲话，不同他一起走，今天放学都是落在他身后好几米。祁苑叹气：这人真的早成吗？为什么自那天以后他还是觉得这人憨傻稚气。都知道他要走了还不理他，是想绝交吗？

思索间到了家门口，转身又去了隔壁。得知这人赌气连晚饭都没吃又觉好笑：好吧，山不就我我就山！轻扣门扉，侧耳细听屋内的动静就知道这个憨货正躲在门后面呢。

清清嗓子，道：“褚贤，出来吃饭吧，不生气了。”

“今晚刘婶做了蛋羹，我给你吃好不好？”

门内还是没有动静。祁苑挑眉，这厮今天还真是沉得住气呢。这么久了还能忍得住不搭理他，不过他自有法子治他！祁苑凑近门框，黯然道：“既然你不愿意理我，一定是不想再和我做朋友了。我知道了，我这就走。”说完还煞有其事的抽了抽鼻子，缓缓转身。

还不待他走出院门就听见背后蹬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祁苑只当没听到自顾自的朝着门外走去。褚贤见他当真要走，心中一阵慌乱，当下喝道：“你再走！我……”还不等他后半句出口，祁苑就回头了，直直的盯着他，就想听听他能放出什么狠话。

“我……你不走，我吃饭……”褚贤一向是看到祁苑一言不发的盯着他就硬气不起来的，回回都是如此。当他第三次偷偷将目光瞥向祁苑的时候，对方终于动了，慢慢朝他走来。褚贤大喜过望，嬉笑着凑上去又在祁苑乜斜过来的时候快速变作一副不满的表情，“你要走了还不许我生一会儿气啊，我又不是真的生气，这就不乐意了……哪有你这样的？”

祁苑暗笑，觑了他一眼，“昂，不是真生气啊。”褚贤一噎，没好气的翻个白眼，“你就一定要这样刺我！”祁苑耸肩，越过褚贤身边进屋去了。

褚贤没吃晚饭，现在正饿得慌，一口一口的吃得酣畅。祁苑撑着下巴，张嘴接过他喂过来的菜，也生出许多离别之意，“我已经离家很久了，爷爷身体不太好，说是想让我在身边陪着好过些。而且我妈妈是想让我学些东西磨磨性子，在这里是没办法学的，只能回城里去。所以，我可能下个学期就不在这里读了。”

褚贤有些激动：“为什么非要现在回去！不久我也到城里去，到时候一起不行吗？”

祁苑不知道怎么回答，怎么不行，当然行！但是爷爷这几年因为叔叔的事情不能安心调养身体，家里没有他在旁边说笑解闷，更是苍老得飞快。他不能在这种时候任性，他要回去多陪陪他，让他不天天想着小叔叔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心情也许会好些。褚贤是他最好的朋友，分开自然是很舍不得，但是在这种事情上，轻重缓急他还是有数的。

祁苑安抚着失落的褚贤，柔声细语的解释着因由，最后褚贤瘪着嘴，极不情愿的点头答应了。祁苑没有待很久，学校一放假他就准备回城里了。褚贤答应他了不会再闹脾气，只能看着他收拾完东西，坐着车离开。虽说期间一直在祁苑身边黏着，但是不帮他收拾东西是他最后的抵抗！

祁苑哪里不知道他委屈，上车前摸摸褚贤的头，“我们城里见。”

褚贤呆愣愣的看着车尾消失在巷口，突然傻笑着摸摸头，跑回了家。

祁苑本以为这只是短暂的分离，不会给他们的友情造成什么影响。但是祁苑怎么也不会想到，再次见到褚贤时所有的一切都不再如初。经后多年他才明白自己的妄念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滋生，从此再不受控。以至收不回自己的目光，禁不住的自作多情，每每看到褚贤望过来的眼光总觉得当中藏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真当一切摆上明面又让他伤心，没想着得到期望的结果，也不会太伤感，但他的惊觉错愕最是伤人，这是将他破开摆在当场：你的目光只是平常。你的自作多情只是臆想。他的眼光从来澄澈，是你眼里的情感过多渲染，其实不然。

当时的他亦是能收能放，不至以后的疯魔，勉强自己不要再上前一步。爱侣不达，挚友珍重。之后褚贤的情感来得意外，让他总是处在一种虚幻当中，压抑着的妄念蠢蠢欲动，最终打破他的收放，毅然决然的奔向褚贤。

他是挚友，也是爱侣。

……

校园里到处都是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生，笑容洋溢的和同学好友合照，他们毕业了。

褚贤保研了，张淑芸写的推荐信。这四年他和张淑芸的关系像是回到了从前，只要不提及相关人物，一切都十分美好。他将冲动压在心底，时刻告诉自己不能破坏这微妙的平衡。偶尔控制不住，张淑芸也会用眼神告诉他不要说出来，四年的压抑逼得褚贤快要疯魔！

他失神的坐在花坛边看着身旁人来人往，他们都在欢笑，只有他一个人体会不到毕业的欢乐。祁苑和他一起报考的这所大学，录取通知书都到了，但是祁苑没能和他一起站在这向往已久的校园里。

小苑苑，我们毕业了……

张淑芸把手里的文件交给褚贤，“你最近好好准备夏令营的事，其他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我下周不在国内。有什么事情你就找吴教授，他都会告诉你的，再有别的也不用你操心了。”

褚贤接过文件，检查无误，点头应下，“老师，那项目那边我还要继续跟进吗？”

“近期不用，我把它交给李瑶了，现在你就专心准备你的事情，等什么时候有空去指导一下他们就行。”

“那您下周去哪里？”

“……”张淑芸写字的手停了下来，抬起头来看着褚贤，刚才的和颜悦色褪去，就这样不冷不热的盯着褚贤。褚贤这次不再回避，倔强的回望过去，一时间两人就这样互不相让，空气中的气氛越来越凝重。

张淑芸似乎看出来了褚贤这次的执着，也不欲和他多言，起身就走。褚贤好不容易开了口怎么会轻易放弃，当即追上去，“老师，你是不是去看……”

“褚贤。”张淑芸喝住他尚未出口的名字，转身横了他一眼，“好好学习，安心准备你的事情。”

每次都是这样！好好学习四个字就是张淑芸用来堵他的利器。以前祁苑也喜欢在他捣蛋的时候说好好学习，他觉得这就是一剂灵药，可现在这四个字就是一根牢不可破的枷锁，将他勒死当场！

张淑芸是非常欣赏褚贤的，这是一个十分出色的孩子，她一直坚信褚贤将来会大有出息。身为老师，她放下自己的私心，尽心尽力的教导褚贤，将他一步一步往更宽阔的道路上引导。但这一切都是以褚贤不要固执于祁苑为前提。他一向是够能忍，不会让她生气，但这一次似乎格外执着。她生气了，所以迁怒就再所难免了。

“褚贤，别再坚持了，你们不会有结果的。没错，我下周就是去看小苑，实话告诉你吧，那边传来消息说小苑最近的情况非常好，说不定很快就可以恢复正常了。也就是说，你们坚不可摧的爱情其实就是年少歧途，现在回头尚不算晚，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对吗？”

耳边的一切声响统统远去，唯一句在脑中炸响，震得他僵在原地痴痴出神。

恢复？正常？呵！

恢复……

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