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溺篇·沉浮（66）

话音方落，一阵诡谲而陌生的尖声厉叫伴随着喷涌而来的磅礴怨气骤然划破深黑夜空。

循声望去，只见以慕云澈、蓝忘机及其怀中的薛清和为伊始的怨气如水中涟漪般向四周席卷而去，所过之处，皆是尖声厉叫。

火光之下，尚且保住一命的寻常百姓多数被这突如其来的怨气侵袭全身，扭曲的黑色纹理从开始的浮现到逐渐加深，直至爬满人身。

伴随着黑色纹理加深的状况，身为主体的诸多寻常百姓在极端痛苦的哀嚎声中失了呼吸。

一排排倒下的躯体，死死注视着导致他们死去的元凶，仍留于瞳眸中的嫉恨不甘与怨憎撞击着魏无羡的理性。

活着是所有生灵的意识本能，而活的更好则是人的天生诉求，故而在意外来临时，世人往往多嫉恨不甘，多歇斯底里。

魏婴（无羡）“蓝忘机！慕云澈！不要再给那个人输灵力了！！！”

他几近嘶鸣的喊出这句话，随之而来的便是四肢一阵痉挛，心口泛起短促而剧烈的疼痛几乎快要令魏无羡失去呼吸。

他清楚身处怨气中心的两人根本无法听到他说的话，可他还是说了出来，或许该感到侥幸，至少那两人不会知道他方才流露的本能。

温宁（傀儡化）“魏…魏公子！你怎么了？”

魏婴（无羡）“温宁，你也看到了对不对？你看到那些人死了对不对！”

他的嗓音变得干涩而嘶哑，喉间倏忽涌起一股腥甜，就像鲜活的生命气息被突然剥离。

其实魏无羡算不上是个好人，他很少去想一个人的心性是善是恶，他追寻的是那个人所做下的事是为正为邪。

可是，如果有一个人，像救世主一样救了五千余人命，救了数百位无辜之人，却又在转瞬间将他们终结于己手之时，又当如何？

魏无羡脑中一阵轰鸣，本能驱使着他抽出腰间的陈情，强行运转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吹奏出悲鸣的曲目。

他一步一步向前而去，朝着形成此番灾祸的那人所在之处而去，才出几步，却骤然感知一股扯力，紧接着便听见熟悉的声线响起：

江沉时“魏婴，你是疯了么，你想去送死吗——！？”

江沉时“这不是寻常怨气，以你的那点修为道行，根本就走不了那里去！”

君无涯“阿瑾，你拦他做甚，让他亲眼看看薛清和如今的模样岂不更好？”

见她出手阻拦，君无涯一时吃味，不太平衡地大声嘀咕着，惹得他身侧的君盼似笑非笑的瞧着他与魏无羡，眸底恶意翻涌。

君盼“真有意思，我竟不知，我家小怜儿即便音容已改，相貌已毁，居然还是这般招人喜欢。”

江沉时“别说了，你们两个还嫌水不够浑吗，我们与薛清和之间的恩怨牵扯旁人做甚。”

君无涯“阿瑾这话可就说错了，和薛清和有恩怨的只有‘薛三夫人’，我不过就是个被人蒙骗的可怜人罢了～”

君盼“哈，也不知是哪个可怜人步步谋算，骗她至此，甚至还与某些恶狗搅在一起，狼狈为奸。”

听着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江沉时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预感到年少三人相处时常常经历的两难境地便要再次上演。

好在静默良久的魏无羡终于开了口——

魏婴（无羡）“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魏无羡唇角轻颤，垂下眼帘装作看不到眼前逐渐浮现的将他圈在保护范围内的屏障结界，慢吞吞的答着。

瞧着魏无羡一副失魂落魄模样，君盼与君无涯目光交汇，心思各异，渐渐偃旗息鼓，不知在盘算什么。

而江沉时在确认身后两人没再搞出什么动静之后便又挂上在面对魏无羡时独有的温润笑意。

江沉时“想知道的话，你可以问我，我可以告诉你，什么都可以。”

江沉时何尝不懂魏无羡的想法，只是她私心里始终不愿这个人踏入深渊，陷入名为“薛清和”的泥沼。

薛清和是深渊泥沼，身为另一层意义上“深渊”的江沉时无比确信这一点。

魏婴（无羡）“不了，已经不重要了。”

魏无羡疲累地闭上一日未曾合眼的瞳眸，一滴泪珠顺着他的眼尾滑落下坠于地，无声无息。

另一侧，被怨气围绕的两个人并未慌张，在确认薛清和还活着之后慕云澈便布下了个阵法，开始不疾不徐的为其处理伤处。

慕云澈“她果然还是手下留情了。”

蓝湛（忘机）“何出此言。”

在得知薛清和还有气息的一瞬间，蓝忘机紊乱的心绪便奇异的缓慢平和下来，语气也逐渐恢复如常。

只是对面的人此时却似乎是没有听到他的问询，又像是在出神想着其他什么，俊秀的眉眼徒增几分忧思。

他看着对方如此纠结忧思往复，神情逐渐被阴影笼罩，是那样的模糊不清。

慕云澈“蓝二公子，清和…我是说薛清和，可曾将自己的来历告知过你？”

蓝湛（忘机）“…并未……”

此言一出，不需蓝忘机过多解释，慕云澈思绪几番轮转便明了他出现于此地的原因。

慕云澈“是吗…我明白她的意思了。”

他的视线转动，目光投向蓝忘机怀中的人儿，眸底闪烁着细碎而温柔的光泽，带着无可奈何的歉疚与悲痛。

慕云澈“既然她没打算对你全盘托出，那蓝二公子，还请将清和给我。”

蓝忘机垂眸不答，恍若未闻，臂弯不自知的愈发圈抱紧了怀中仍处于昏迷的人儿，仿若无声的拒绝。

慕云澈“？”

静默良久，见蓝忘机迟迟未有动作的慕云澈脑门上逐渐浮现一个大大的问号。

也就是在这时，慕云澈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薛清和是如何被蓝忘机牢牢地抱在怀里的。

那个人一手揽着她的腰肢，一手按在她的后颈迫使陷入昏迷的人儿倒向他的胸膛，一副极具个人独占意味的贪婪姿态。

慕云澈“蓝二公子，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若非此次温宁失控，无羡与你本不会牵连进此事。”

慕云澈说话的语调大多是平和中蕴着理性的，看似容易亲近却又带着令人不易察觉的疏离。

可这一次，他的语调里真切透露出警告意味。

蓝湛（忘机）“我…并非不知。”

他像是只会习惯性吐字露句的傀儡，始终不曾放开，反倒愈抱愈紧，几乎快要与怀中人肌肤相贴，失去他本该保持的距离。

蓝忘机性子内敛，不善言辞，无法同旁人解释自己此举的缘由，倘若蓝曦臣在这里，或许能够懂得他此刻的情绪。

——仅仅只是出自意识本能的想要消解抚平自己心中余悸的不安。

仅仅只是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