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何以长相思（下）

他依旧不知道该去往何方，却总是无意识的踏足曾有过她存在痕迹的地方。

比如大梵山，有她那不真切的一声对不起，比如早已荒废多年的教化司，有她傲然挺立的玉影，明明只是个小姑娘，却偏偏要装成一副稳重的模样……

他如当年那般一步一步的踏上教化司，周身的气场却不再充满当年的凌冽与肃杀，只余满心苦涩与怀念。

蓝湛（忘机）“薛怜在哪。”

跪在地上的几个温氏弟子面面相觑，无一人敢开口说出薛清和的下落。

被弦杀术绑在鼎足的温氏弟子为了活命艰难的举起手欲要告知薛清和的下落。

见此，蓝忘机一挥袖，撤了勒住温氏弟子脖颈的弦杀术，得到解脱后，温氏弟子立马跪在地上，迅速而惶恐的说道。

路人甲乙丙（温氏弟子）“我说我说，薛怜她，她就在教化司的地牢里……”

蓝忘机目光一凝，随即向身旁的一名蓝氏弟子递了一个眼色，那名弟子心领神会，随即领着其他弟子率先向地牢直奔而去。

待其他蓝氏弟子搜到先前温晁对各世家子弟进行岐山教化之时收缴的佩剑，将其拿到蓝忘机与江澄面前时那名弟子才匆匆奔来。

蓝湛（忘机）“她呢？”

蓝忘机目光一转，启唇轻声询问弟子，一向清冷平和的语调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激动与期许的颤音。

然而，蓝氏弟子面色并未展露出欣喜或是激动的回话，蓝忘机心头一紧，似是已经预料到弟子接下来所说出的话。

路人甲乙丙（蓝氏弟子）“二公子，我们找到阿怜姑娘了，她……”

蓝氏弟子神色难掩哀伤，似是不忍再说下去。

已经预料到结果的蓝忘机心神大恸，从未在人前失礼的他，第一次忘了刻入骨髓的雅正与礼数，失态的呵问蓝氏弟子。

蓝湛（忘机）“地牢在哪！”

蓝氏弟子被这样的蓝忘机给惊到了，语气带着些许颤抖与怜悯地指着一处方向。

路人甲乙丙（蓝氏弟子）“地牢在，在那边儿……”

话音未落，蓝忘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蓝氏弟子面前，他朝着地牢的方向迅奔而去，早已不见丝毫属于“含光君”该有的仪态雅正。

一旁的江澄见此，也微不可查的蹙眉，眉宇间闪烁着几分担忧，但却并未开口询问，毕竟他与薛怜，还有蓝忘机，都不熟。

教化司地牢，第一眼映入蓝忘机眼帘的便是一只身形酷似狗，却又比狗大上许多倍的低级妖兽正撕扯咬食着一具白色身影。

正咬得正欢的小妖兽似有所感的停下进食，抬头看向蓝忘机，就在这一刹那，蓝忘机忽然抽出避尘，一剑刺穿了妖兽的头颅。

尔后，寒光乍现的避尘被丢弃在一旁，蓝忘机似乎是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似的，一步一步的踏向那具早已被咬食的面目全非的尸首而去。

当看到那尸首依稀可辨的正脸时，蓝忘机心底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崩了。

阿怜“神仙哥哥，这曲《凤求凰》你以后只给我一个人弹好不好？”

阿怜“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蓝二你弹出来的曲子比我偶尔浮现的记忆里的还要好听。”

她总是那样，有求于他的时候便笑容满面的唤他几声“神仙哥哥”，待他答应后又翻脸不认人的一口一个“蓝二”。

阿怜“唔，神仙哥哥，我不想继续抄书了，我想吃海棠糕……”

她总是那样，不想做事想偷懒的时候总会拉住他的衣袖，向他撒娇耍赖求海棠糕吃，他知道，她爱极了姑苏的海棠糕，每日都要吃上一回才肯罢休。

阿怜“蓝二，我想下山去彩衣镇玩玩，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阿怜“你知道我很弱的，没有你的保护，我会被人欺负的。”

明知道她每次都是故意假装自己弱不禁风的有求于他，明知道她只有在无能为力的时候才肯对他软了神色，但他却依旧因此步步沉沦。

直到现在他才发觉，原来，他早已成为她的囚徒，踏千重山，行万重水，所思所念，俱都是她，挣不开，逃不掉，执念入骨，至死不休。

蓝忘机闭上双眸，她终是成了他的障，从此眼前无景，满目苍痍，毕竟水天一色，山月同光，目之所及，皆是她。

——

再回到云深不知处时，日子已不知不觉到了冬月大雪之时。

蓝忘机一如既往地静坐在静室里抚着琴弦奏《凤求凰》，只是琴音愈发哀伤悲戚，这段时日，他去过很多地方。

每一处都是她曾走过的地方，每一处都有她曾存在的痕迹，他知道，她已经不在了，她所做的一切都已被世人遗忘，她所有的一切全部化为了乌有。

但他却不肯忘，他不愿忘。

不愿忘了那个拉着他衣袖向他撒娇耍赖的姑娘。

不愿忘了那个雨夜里浑身染血却倔强的与他论正邪道魔的姑娘。

不愿忘了……那个为了魏婴将自己一步一步摔的粉碎，说着自己从来不是无瑕美玉的姑娘。

倏然，他停下琴音，小心翼翼而又珍重的从胸口取出白绫放在琴前，继而又奏起了《问灵》。

结果一如既往，无人应答。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日，蓝曦臣与自家弟弟在静室说些关于自家之事的体己话。

末了，蓝曦臣似是想起什么，又启唇与蓝忘机谈论并询问了起来。

蓝涣（曦臣）“忘机，你带回来的那个孩子他长大了，该为他取字了。”

蓝涣（曦臣）“可想好为他取什么字了？”

蓝忘机微愣，抬眸扫了一眼窗外大雪纷飞，银装素裹的小院中的那开的正盛的海棠花树，继而语调平和的道：

蓝湛（忘机）“便字，思追。”

蓝涣（曦臣）“思…追？这倒是个好字。”

蓝忘机抿唇不语，依旧拨弄着琴弦。

思卿不可追，念卿何时归。

海棠糕已备好，天子笑已温热，吾在等卿归，卿何时才愿归来与我共同奏完这曲只属于你我的《凤求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