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第几个年头了?
蓝忘机不知道。
许是因为等的时间久了,便不再细数时间,不再期待再见了,曾经年少之时的记忆也变得愈发模糊了起来。
可他仍旧记得,记得她的哭,她的笑,她的狡黠……她的每一个表情,她的每一个动作,还有,她的吻。
一如既往地静坐在静室里拔弄琴弦,似是这样就可以减少一分对她几近入骨的思念。
泠泠的琴声响起,骨节分明的指尖在琴弦上如鱼得水地弹奏着一曲《凤求凰》。
其实,他本是不知此曲的,是那时失了忆的她固执的执着他的手,笨拙的指点他弹奏。
如今,他已将此曲练得行云流水,而那个笨拙指点他的姑娘,却再也听不到了……
琴声蓦然消失,他垂下眸,视线停在悬于自己腰间的半块流苏玉佩上,胸前还藏着她的白绫,那是那晚他偷偷取下的。
藏在胸口多年,早已捂至发热的白绫,就如同他对她的炽热爱意,只能克制压抑,只能藏在心头,只因,她喜的不是他,只因,她喜的是魏婴。
他不敢告诉她,不敢告诉她那晚抱她的不是魏婴,不敢告诉她他深埋于心的情意,甚至不敢告诉她,他其实,早就对她……
蓝涣(曦臣)“忘机。”
一声轻唤打断他的思绪,蓝忘机微微抬眸,眼中的孤寂与痛苦,还有思慕与眷念的情绪全部真切的摆在蓝曦臣面前。
蓝曦臣被这眼神惊的一时忘了自己来静室的目的,他知道,忘机爱惨了那人,每每醉酒后的午夜梦回之时念的都是她的名字。
可,那人是魔头,是与正道势不两立的邪魔外道,是早已,被他们亲手逼死的薛重亥,他与她,终究是殊途。
蓝湛(忘机)“兄长……”
蓝涣(曦臣)“忘机……”
两兄弟异口同声的开口,但最终,都归于沉默无言,蓝曦臣明白自家弟弟的心,也明白他的未尽之语。
蓝曦臣长叹一声,但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无奈,忘机他固执的将自己困在那个名为“薛清和”的牢笼里太久了。
蓝涣(曦臣)“忘机,你整日闷在静室里抚琴问灵,不若出去走走吧。”
蓝涣(曦臣)“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就算没有,散散心也是好的。”
蓝忘机眼睫微颤,这些年,他除了逢乱必出外,便是待在云深不知处一个人锁在静室,或许,他是该出去走走了。
蓝湛(忘机)“……好。”
翌日,蓝忘机踏着晨光的熹微离了云深不知处。
他行走在街道上,一时不知自己该去往何方,便顺着人海向前行去,却见天上下起了花雨,满天飞花,片片花瓣从天而降飞舞着。
一如当年他们三人同寻阴铁之时,也一如,他初见她时,仿若神女降世般,在他平淡而乏味的一生里激起千层波浪。
尔后,心湖便再难平息,此生,注定无法再回到曾经那恍若避世般的日子去,只因,那滚滚红尘中,有她……
——
「为遇一人而入红尘,人去我亦去,此身不留尘。」
这是蓝氏先祖所留下来的话语,少时他不明白此话之意,但如今,他想,他明白了。
蓝涣(曦臣)“忘机,这位是阿怜姑娘,今后她的剑术便劳烦你教导了。”
一身素衣如雪的少年顺着自家兄长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背对着他的白衣小姑娘回眸腼腆而矜持向他现出浅浅的微笑。
他怔了下,苍白瘦削的手悄悄攥住了衣衫,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常年冰冷的心湖在触及那双满是他的眸子时忽的变得沸腾而炽热。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小姑娘,小姑娘似是十分拘谨,只愣愣的垂下小脑袋不知在想什么,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而他的兄长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与他解释起因缘由后便独自离去处理事务了。
虽然兄长同他说的那些话,他一个字都没听清。
阿怜“你是神仙吗?”
方才蓝曦臣在侧一直未曾开口的小姑娘怯怯的看向面上一派拒人千里之外之色的少年,眼中却有止不住的好奇。
蓝忘机(少年)“不是,练剑。”
少年冷淡的答道,低垂着眸,看都不曾看她一眼,话语中无丝毫起伏,可半阖的眼底却少见的泛起层层涟漪,除他以外,无人知晓。
一听“练剑”二字,小姑娘方才好奇的神色瞬间垮了下来,她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少年的衣袖。
阿怜“神仙哥哥,我们可以不练剑吗?练别的好不好?”
阿怜“其实我剑法很差的,泽芜君都没办法教会我。”
说到这里,小姑娘苍白的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不好意思的尴笑一声。
少年看着小姑娘的红透了的面颊,忽的想起母亲曾为他做的海棠糕,她的脸,比海棠糕还要红。
蓝忘机(少年)“所以,才要练。”
少年冷淡的看着小姑娘,无视那只一直摇晃着他衣袖的纤纤玉手,拿起一本古籍便递给小姑娘。
蓝忘机(少年)“照着书上的招式练,若有不懂,便来问我。”
说罢,蓝忘机转身便端坐在案几上翻看古籍,他看不到小姑娘的表情,但却听见了她哀嚎的声调。
阿怜“啊——”
阿怜“神仙哥哥,你饶了我吧,我真的不想练剑啊——”
闻言,专注阅读着手中古籍的蓝忘机心情蓦然好上了许多,他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极淡的轻笑。
这是蓝忘机第一次笑,尽管稍纵即逝,却也足够令人惊艳。
阿怜“咦?神仙哥哥你笑了。”
已经举起木剑练习的小姑娘十分眼尖的发现少年笑了,可下一刻,少年便严肃的板起脸,严苛的纠正起了小姑娘。
小姑娘苦不堪言,待日后知道少年的名字叫蓝忘机后便再未唤少年神仙哥哥。
神仙才不会这么欺负她!
蓝忘机(少年)“回神,练剑。”
小姑娘回过神来,拿着已经不知道练了多少日的木剑,又练起剑来,除了初时的有趣外渐渐变的枯燥而乏味。
而蓝忘机端坐在她身旁的案几上,看着她的动作一招一式的指点,小姑娘撇了撇嘴,忽的狡黠一笑。
阿怜“蓝二,这招我不会练,你能不能教教我啊?”
小姑娘十分熟稔的拿着书跑到蓝忘机面前,笑意盈盈的看着正阅着古籍的他,眼中尽是对他的期盼。
本想拒绝的他一时语塞,最终起身指点起了小姑娘,然而,练了几次小姑娘还是不会。
阿怜“蓝二,我真的不会……”
小姑娘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然而下一刻她又狡黠的笑道。
阿怜“不如这样,你手把手教我好不好?”
蓝忘机心里一惊,倏然明白小姑娘打的主意,他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蓝忘机(少年)“不知羞耻。”
小姑娘没看到的是,那背对着她的素衣身影,耳根早已泛红,垂下的眼帘里也泛起悸动,昭示着他并不如表面平静的内心。
谁都不知,那不过片刻的心弦悸动,竟惹得他失了整个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