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时。
万寿节。
合宫的嫔妃大臣们都聚在一处为皇上祝寿,永寿宫附近除了定点巡逻的侍卫,鲜少有人经过。
殿门被锁着,进忠砸破了一处窗格,领着卫嬿婉自小路绕向偏门。
然天公不作美,昨夜的那场大雪让二人的踪迹暴露无遗,很快便有巡逻的侍卫循着足迹追了过来。
距离侧门还有一段路,后面这么多追兵,这样下去他们二人是走不成的。
进忠拉着她躲在一处树丛后,听着远处侍卫的搜寻声似乎向着这边来了,情急之下,他毅然摘了身上的腰牌塞到卫嬿婉手里。
“炩主儿拿着这个给侧门的守卫,他会放你出去的,出门上了马车赶紧走!”
卫嬿婉不肯接,红着眼去拉他的衣袖。
“那你呢?”
“你先走,”
进忠笑着,不去正面回答她的话,呼吸间吸入的寒冷空气刺的他肺部发痛,疾走几步便引得喉间甜腥翻涌,他知道自己逃不了了。
“奴才去引开他们。”
额头一点冰凉,是他微凉的唇轻吻她的额头,似道别般,进忠推了她一把。
“快走。”
他笑了笑,最后看了她一眼,转头向另一侧跑去,穿行间故意带出了些动静,侍卫便循着他那边追去。
卫嬿婉拉不住他,独自站在雪径中紧攥着腰牌抹了把泪,摸索着向侧门走。
零星的雪花轻轻飘落,雪中的世界格外安静一些,只听得她一人踏雪前行的脚步声和略显慌乱的气息。
她是不愿独自离开的,可是她又想,进忠这么机灵,若他全身而退了来找她,发现她没走成,岂不是负了他费得好一番功夫。
终于,那扇宫门就在几十步开外了。她小跑了两步,没注意突然出现的人影,不小心撞在了从侧面走出来的一个侍卫身上。
正心道不妙,抬头一看,那人是凌云彻。
凌云彻是被派来从另一条路寻人的,见到卫嬿婉也不准备抓她,只是警惕的左右看了看。
所幸周围没人看见他们,他舒了口气。
“你快走罢,我会告诉他们这边没找到。”
言毕便欲走,卫嬿婉焦急的拉住他。
“进忠呢?”
他躲开卫嬿婉探寻的目光,挣扎片刻,轻声道,
“死了。”
“什…不可能!今日是皇上的万寿节,不能见血的。”
“皇上曾吩咐过,若出逃,格杀勿论…”
卫嬿婉觉得心中什么地方坍塌了,她仿佛被抽空了灵魂,木然的站在茫茫白雪中。
她终是没能走出那扇门,追踪而来的侍卫将她押了回去。
走过同进忠分别的那条小道时,她于茫茫素白中瞥见一抹熟悉的蓝。
进忠仰面倒在雪地里,身中数刀,鲜血染红了身下大片白雪,暗蓝的蟒袍上满是血污。
他了无生气的躺在那里,四散的袍角偶尔被风掀起,又无力的落下。
卫嬿婉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侍卫,跪倒在进忠身边,他的身子已在冰雪中失了温度,细小的雪花飘落在他身上,轻而静,却不会融化。
她低泣着,颤抖着手轻抚他毫无血色冰冷的面颊。
他终是没能阖上眼,昔日神采飞扬的一双凤眸空洞无神的看着天空,唇角凝固着一个若有似无的笑。
想必在他临终前,以为她已经成功出逃了吧。
颈侧靠近衣领的位置还隐约露着片她昨夜留下的吻痕,这样的痕迹他身上还有很多,再过不久,它们就会在乱葬岗的风吹日晒下变成难看的尸斑。
他终究还是因她而死。
卫嬿婉心酸的吸了吸鼻子,抬手轻轻阖上他的眼。
她又被押回了永寿宫,看着早些时辰进忠砸破的窗格,凄凉的笑了笑。
进忠,你一定很孤单吧,本宫马上便来找你了。
有宫人为她呈上了牵机引,说是皇上吩咐。
听得“牵机引”三字之时,卫嬿婉自嘲的冷哼一声,她费了如此大的周章,到头来连死法都没能换一种,真是讽刺极了。
未等宫人强行给她罐药,卫嬿婉厌倦至极的拿过药碗,仰首喝了下去。
乾隆三十五年
炩贵妃薨
后追封为炩懿皇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