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烛荷

莫置露出雅痞的微笑，朝初绮和我各看一眼，翩然拂袖，朗朗道：“走，出发罢！”

画面转到元夕繁华锦绣的大街。前一时辰有雪花如细盐轻絮微微地飘着，所以早来的过路客便撑着一把亭亭的油纸伞，伞上勾勒着一簇簇杏花、桃花，甚至是一尾夕阳色的鲤鱼。还有提着宫灯往来的小仙婢小仙娥，模样稚嫩，神态娇怯。

初绮容颜姣美，穿着平日不多见的杏橘色疏云披风，足上一对暗红轻毫雪鞋。她突然悄悄对我道：“你看莫置，今日打扮得好生风流。”

莫置着银红间片鹤氅，腰间袍带紧束，脚登青步踏云履，平日里披散着的几绺发已经拢到头上去，只留一撮儿纤纤挂着，愈发显得意气风发、风流倜傥，和初绮的衣品极其当对。

桂子和银缕由于地位局限，穿不了大红的衣袍，只穿了杏橘浅红。桂子扎螺髻，银缕拢行香宝髻，二人在我和初绮、莫置之外，一前一后。

今日我们的打扮都不俗，一路上回头率高。

何为行人频频回头，今日我才算领略到。

我们朝城关最热闹的溪那儿走了一会儿，我忽然觉得身边有谁谁跟着，侧头，三个羞羞怯怯的小仙娥和我们并排走着。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悄悄溜到小仙娥旁边。我那狐狸耳朵灵敏机灵，听到了她们在絮说着什么——

“姐姐，你看这大街上有这么多英俊男子，你最中意哪一个?”

“我……我最喜欢咱们身边那个穿青步踏云履的。”

“我也是……你，你不准和我抢！”

我汗颜，这世上还有迷莫置的女子。不过莫置今晚的打扮的确是衬托出了他所有的英雅气质。

正想着，莫置突然停下脚步，让初绮站好，他给她拢一拢头。初绮不明不白，安安静静地立着，微微低一点头。莫置衔着从初绮头上理下来的几朵珠翠，指尖拂过初绮浓密如瀑的三千青丝，轻拢几下，姿势甚是亲密，外人看来犹如一对儿璧人。

耳边小仙娥的语气变得尤其失望：“啊，看来是名草有主了……右边那位橘衣的，应该就是他娘子罢……我们还是走罢……”

莫置衔着最后一朵没戴上去的珠翠，向我狡黠地使了个眼色。

原来他也听到小仙娥说了什么，故弄此法。我会心一笑，唯有初绮蒙在鼓里，被理好头发后，嘀咕道：“嘿，为什么偏偏在大街上做这个，人来人往，怪不好意思的。”

言归正传，我们步行一里路，来到城中那条明净的溪边。已经有许多商家摆摊卖烛荷花灯。

“这位公子，这位姑娘，且停停。瞧瞧我这几盏荷灯，还好看么?”一位樟树精，留着硬硬的短须，招呼着莫置和初绮。

我因为他漏掉我而不爽，勉强过去看看，善良地搪塞:“还行，还行。”

“怎么样?买一个罢！”樟树精的微笑掩藏在浓密的短胡子下，乍一看还以为是往鼻子底扎了百来根针。

“喂喂，这花灯还真不错。”初绮伏下身道，拾起一朵杏橘色的小灯。

樟树精听到夸奖，又“嘿嘿”笑了。

莫置抽动几下嘴角，不屑地说：“仅此而已。”

初绮纤指拈起杏橘莲花瓣：“和我的衣裳颜色还差不多。”

但莫置不提议买花灯，他认为那样污染青丘的环境，还有些浪费，况且问过价格后，他觉得论烛荷的工艺，这个价不值。

樟树精伸出他的手，上面粗糙的木纹历历可见，他想握住初绮白生生新嫩嫩的手：“姑娘，你看看，我们手艺人，辛苦操劳这么多年……”

一道凛然的光横在中间，我惊愕地向周边望去，原来是莫置推出了一个极小的结界横弋在初绮和樟树精之间，不让樟树精碰到初绮的手。他双眉冷横，戾气一时间散开，吓得樟树精噤若寒蝉。

“我买。”莫置此话一落，丢出一串铜钱，在桌上“叮当”乱响。樟树精拾起钱，不敢多语。

拿到那朵杏橘烛荷后，我们步行到溪边。初绮道樟树精突如其来的咸猪手吓到了，可莫置的举动更是让她……惊上加惊，对老人家也不必如此大动作。

莫置歪一歪嘴角：“你不是要放烛荷么？放罢。”

初绮燃起它，那一小朵的杏橘烛荷便在火光中更显温馨，慢悠悠地入水，又慢悠悠随波光远去。岸边有拍手叫好声，应是孩童嬉戏；亦有恋人并肩私欲，喃喃诉说绵绵情意海誓山盟。有歌语云:“上元溪畔点烛荷，千盏承诺。”

初绮道她的愿望还未想好，留着下次一起许。莫置闻此，欣欣然笑了。

我们沿河步行，银缕、桂子、初绮和莫置偶尔絮语，只有我一人沉默，看着粼粼波光间金色的烛焰，以及一位打捞熄灭烛荷的清洁者——他颇有闲情，一小网一小网地捞取那些美好的愿望，兰舟竹桨，极具“独钓寒江雪”的清闲与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