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放马过来，今儿奔爷爷要用你的脑袋给文达和嫂子补个头七”

奔雷重剑横空斩下，一道金光劈过，那黑小虎竟凭空消失在大奔眼前，他额头青筋暴起，破口大骂道，“黑小虎，你装什么乌龟王八蛋，有本事出来堂堂正正跟你奔爷爷打，躲在暗处算什么英雄”

忽然一个黑影在他头顶闪过，又恍惚间出现在身后，如鬼魅一般在黑暗中闪现，大奔早已被折磨的没了耐性，他伸手抹去从头上流下来碍眼的血，喘了口粗气，低骂道，“你个乌龟王八蛋，躲在暗处装孙子”

“雷霆万钧！”电光乍现，轰隆隆的雷声紧随一条从金龙从焦土之上破出，以雷霆之怒击碎一切邪祟，“黑小虎，拿命来！”

咔嚓，一柄泛着寒光的长枪穿透他的胸膛，他的手臂已经麻木，滑腻的鲜血顺着手臂流下，几乎要握不住手中重剑，抬头看去，见那一双鹰隼般锐利的双眼寒森森盯着他，嘴角勾出一丝近乎残忍的笑，“莽夫，你找死”

大奔咧开一口血牙笑出了声，“要你奔爷爷死，倒要看看你的本事”

噗的一声，冰冷的长枪从他胸膛穿出。大奔从来不会觉得疼痛让他难熬，如果当初怕疼，也就不会来闯荡江湖了。

小时候，有干娘，有美酒，后来，虽然干娘没了，酒也戒了，可他又有了兄弟，有了老婆；现在，他终于又要失去这些了吗…此刻，大奔竟也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和剧痛，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如此接近他。

“黑小虎，我要你的狗命！”

虹猫听到大奔呢喃，咬紧了牙关，“大奔，坚持住，我们就快到了”他双眼发红满是血丝，攥着缰绳的手也已被磨出了血，可他一刻也不敢喘息，恨不得时间再慢些，马儿再快些，“驾！”

胯下的白马显然已经快到了极限，口吐着白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奋力向着回家的路奔跑。虹猫后背的大奔愈发虚弱，手臂也无力耷拉下来，虹猫无比自责，他恨极了自己，恨自己救不了玉蟾宫，救不了达达，救不了达夫人，保护不了麒麟，甚至连蓝兔也保护不了，这般无能，若是爹爹泉下有知，恐怕也会对他失望透顶。

“大奔，我们就要到了，你坚持住！”

“驾”他狠狠夹了下马腹，这既是对大奔说的话，也是对自己说的话，他现在，已经承受不了任何亲人的离去了，他不能再失去了。

在同样天光破晓时分，苦苦等待了一夜的莎莉满身霜雪，双眼通红，远远望去，像一位已经白了发的老妇人，她站在毫无生气的雪地里眺望着，期盼着丈夫的归来。

终于，一骑白马从模糊的地平线上出现，越来越近，莎莉的脸上终于展露出一丝笑容，可待那人影愈发近了，她脸上的笑消失了，神情凝重起来，前所未有的恐惧将她包围，为什么，只有虹猫…

不待虹猫背着大奔到她跟前，莎莉尖叫着疯狂奔向他，虹猫刚将大奔从马上抱下来，莎莉便一把推开他，“大奔！大奔！”她疯了一样拍打着大奔惨白的脸，围绕在她身边的几个人不知所措，“快去喊神医！”一个老人对旁边一个小少年说，小少年懵懵的点了点头，连滚带爬的去叫人。

白马也嘡的一声躺在地上，四蹄挣扎着，口吐血沫，双眼却直勾勾看着虹猫，好像对他说，他的任务完成了，蹬了两下蹄子，终于不再动弹了。

“孩子，你没事吧”老人拍了拍虹猫的肩膀，担忧的问道。“我没事”虹猫几乎已经麻木，面无表情地看着抱着大奔，几近崩溃的莎莉。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背着大奔向屋里走去，虹猫站在原地，近乎麻木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他的双眼赤红，两行鲜血顺着脸颊流下。

莎莉冲上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一把拔出紫云剑来抵住虹猫，失控却又冷静的质问，“大奔不是去追你了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谁？是谁把他伤的这么重？”

那位老人上前来拉住莎莉，“女娃娃，你这是弄啥嘞，快放开”

老人一把夺下莎莉手中的紫云剑，叹了口气，“哎，这是干什么嘞，都是一家人”

虹猫看着失控的莎莉，说不出一句话来，任由她摇晃着自己。“你说话啊，哑巴了吗？他是去找你的啊”

莎莉哭了出来，她奋力捶打着虹猫，“你把大奔还给我，你把好好的他还给我啊，我们夫妻，是欠你和蓝兔的吗，老天要这样对待我们”

虹猫任由莎莉捶打着自己，闭上了眼睛，打吧，如果她能好受一些。如果不是为了他，大奔也不会伤的这么重。

一个老妇人和小姑娘拉开莎莉，扶着崩溃的她向屋里走去。那老人缓缓走上来拍了拍虹猫的肩膀，“人活着就没事，咱还有神医呢”

说着摇头叹了口气，正要走，虹猫道，“叶伯，我是不是错了”也许黑小虎，真的能够称霸武林，他不该阻拦。

叶伯转头看了他一眼，又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沙哑着嗓子缓缓道，“我伺候了叶家三代家主，见证了十里画廊由辉煌到落魄，再由落魄到辉煌，可它始终还在。十里画廊的长盛不衰的秘密从来不在于灵泉宝玉，而在于人。”

“虽然人死亡的那一瞬间，的确叫活着的人悲不自胜。”叶伯露出缺了两颗前门牙的笑容，看着他缓缓道，“任何人都会死亡，任何辉煌都会衰落，年轻人，不要总活在过去”

他转过身，佝偻着背，一步一瘸的走在雪地里，“不要留下遗憾就成，哪里有什么对错呢，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又能断的清呢。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当时可不是这样有气无力的”

虹猫站在原地，待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灰蒙蒙的天空又零星飘起雪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