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一线天光破晓而出，枯叶上的雪还未化去，胯下的白马呼出的热气凝结成白雾，连她的睫毛上沾染了霜雪，可对面半山腰处的腊梅却已经绽放出勃然的生机，寒冬再漫长，也阻拦不了春的步伐。

“吁”蓝兔拽住缰绳，站在天子山向远方望去，她搓了搓双手，终日苍白的面颊在此刻也泛着几分桃色，逃亡没有让她在恐惧中意志消沉，反倒让她在自由中愈发有生气，如那傲雪凌霜的梅花，在风霜中愈发坚韧不拔。

她跨下马来，牵着马儿向山路上走去，将马儿栓在一棵树上，向来时死人谷的路上望去，低头将马栓好后，她坐下来靠在树上。

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干粮，喝了口水，静待来人。不经意间在包袱里看到了神医给她的药，轻声笑了笑，拿起一瓶，用力掷了出去，将剩下那一瓶一饮而尽，淡淡道，“死生何惧”

不许久，便背靠着粗糙的大树，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无常最先看到的是一匹白马，内心不禁激动起来，追一个晚上，终于追到了，但是，人呢？他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骑马快步到近前，却见蓝兔昏睡在树下，他顿时心绪大乱，连滚带爬从马上下来，扑到蓝兔身前，就见一个银瓷瓶滚落在身侧，他不知这什么药，只暗叫不好，忙拉起蓝兔的手探上她的脉搏，走珠平滑，脉象迅疾，这让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啊？

不待他欣喜，一柄寒刃就抵在脖颈上，无常松开她的手，将两个膝盖都挨在地上，举起双手，抬头就看到一双冷若冰霜的艳容。

“无常军师，我们又见面了”

无常脸上挤出一丝假笑来，“蓝兔宫主”，又低头看了眼冰魄剑，不禁笑得更难看了，“啊不，应称您为冰魄剑主，怎么能说又见面了呢，我们明明是老相识了，您还咬过小的呢，怎么，您老忘记了？”

蓝兔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觉得他应该并没有在说谎，可能正和她那段丢失了记忆有关。

“你就不怕黑小虎发现？”蓝兔收了冰魄剑，从地上站起。

无常见她收了利器，也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袍子上的泥渍，“怕，当然怕，若被教主发现，只怕会用小的脑袋祭旗。”

“不过话又说回来，宫主之约，小的即便搭上性命，怕是也得来赴他一赴”

他抱手立着，广袖长袍被风吹动，厚重雍容的黑色狐裘披风称得他身形颇为清瘦颀长，并不合身。

蓝兔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毕竟，如果你都知道了，黑小虎也很快就会追上来”

无常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那便谢宫主不杀之恩，毕竟，我主仆二人一体，教主重视宫主，我无常自然不敢怠慢。此行，也是为教主赴约”

蓝兔冷哼一声，“少废话了，黑小虎昨夜做什么去了”黑色的夜行衣包裹着纤瘦修长的身子，一路奔来又被霜雪打湿，此刻脸色有些惨白，可神情却依旧冷若冰霜。无常想到，她此刻没有一剑杀了自己，已经是她最大的善意了。

无常摇头笑了笑，解下身上的披风，双手向她奉上，“风霜犹厉，路途遥远，宫主先保重身子，我自会一五一十交待，不用您废神拷问小的”

蓝兔垂眸瞥了眼那衣裳，认出这是黑小虎的狐裘来，无常大老远跟着他跑来，就是为了送黑小虎的衣服给她？怕不是这样简单…

见蓝兔犹豫，无常笑了笑，“教主气性大，昨夜误伤了宫主，望宫主勿怪，小的代教主向宫主赔不是，这狐裘宫主若不自己动手穿上，小的只好帮宫主穿上了。”

蓝兔看了他一眼，一把将狐裘提起迎风抖落开披在身上，倒不似方才寒气逼人了，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无常见她穿上宽大的狐裘，黑色柔软的狐毛贴着娇小的面容，倒显得这身子愈发纤瘦，心下叹了口气，好好的女孩子，偏要混什么江湖，弄的自己这般憔悴模样。

蓝兔歪了歪头，示意他可以开始说了，无常这才想起刚才的问题来，“啊，哦哦，对”

他笑了笑，“我与宫主约好，只三个问题，我回答一个，宫主也需回答我一个问题，宫主已经问了两个问题，我现在回答第二个问题”

蓝兔秀眉微皱，冷笑了一声，“依你所言”

“奔雷剑主”无常不慌不忙道。

蓝兔脸色一变，“大奔？他出事了？”无常抱着手低头一笑，举起三个手指来，“宫主可想好，这是第三个问题了”

蓝兔心沉下来，难道大奔跟了出来？大奔怎么会知道，她已经炸毁了出口，现在谷内都是瘴气，大奔不可能跟出来…只有虹猫。

“冰魄剑主？”无常戏谑地笑道，“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蓝兔看了眼他，冰魄剑再次抵上他的脖子，一双秀眸中射出寒光来，“昨夜来见黑小虎的是谁？”

“盟主府巫砚，和一个少年”无常看着蓝兔，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变化，蓝兔冷哼一声，正要抬手打晕他，无常忙道，“宫主且慢，还有一物赠上。”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柄镶着红宝石的弯刀匕首来，“宫主还记得此物？”说罢，他双手奉上，见蓝兔不决，道。

“冰魄剑虽锋利无比，却不如此袖中刃出其不意，宫主带上此刃，必要时兴许能救宫主一命”

蓝兔接过匕首，冷冷道，“多谢”，她虽厌恨魔教，但也知道无常无武功傍身，杀他有违侠之本义，留着他给黑小虎指路也好。

蓝兔持剑翻身上马，“你自己动手吧，我下手可不会轻，告诉黑小虎，玉蟾宫潇湘阁，找我的好师姐蓝夭算账，若他日带聘礼前来，务必将灵泉宝玉双手奉还，若还打麒麟的主意，趁早死了这份儿心吧。”她掉头正要离去，身后无常却又忙道，“从十里画廊回来后，教主重伤未愈，又添新伤，宫主就不问问吗”

蓝兔垂眸冷笑，拽了拽缰绳，抬头迎着天光，将瞳孔中的情藏匿在刺眼的晨光之下，看不清晰，清润的声音却叫人如坠冰窟，“是又如何，那也是他自己找死”

无常呆呆地看着她一骑绝尘而去，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既然毫无感情，那凭什么支撑到现在呢，恨吗？

他突然更想念那位林大小姐了，也不知她如今在黑虎崖怎么样了，如果有一天，她也知道了她的父亲是被魔教所杀，会不会也这么恨自己，“狐狸～”无常好像听见那位林大小姐又在耳边唤他，“兮兮！”他忙不迭回头看去，可周围除了风动，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