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我见过他们

方惜文这几日的状态都不是很，每天既不回家也不去工作室，她整天都呆在酒吧里，白天的时候坐在那里发呆，晚上酒吧热闹起来了，她就在那里喝酒。方惜文会喝酒这件事，没有人知道，她自己也忘记了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依赖起了酒精，那种能够麻痹大脑让自己抛弃一切烦恼的感觉，易经接触便让人上头。

“大小姐，你都呆在这里三天了，总该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来吧。”一个跟方惜文年龄差不多的男生坐在了他的旁边，留着当下韩流明星带起的潮流的发型，精致到头发丝，他的五官并不突出却有着一种韩系美男子的感觉，穿着却格外的嘻哈活泼，脖子上项链叠戴，手上也带着手环，他的眼里充满了野兽般的戏虐，有时候方惜文看着他的双眼也会有一种深陷进去的感觉。不得不承认，他的样貌还是值得称赞的。

“诶，方惜文，跟你讲话呢。”

“唐羽，他来电话了。”

“谁？”

“你当年的同伙。”方惜文默默地拿起了酒杯，一饮而尽，她将目光转向唐羽，果不其然那一份愧疚和堂慌写在了他的脸上，他一紧张的时候就会不停地转着手链，寻求一点心理上的安慰。每一次提到这件事情，唐羽的眼睛从来都不敢看着自己，就像一个刚出生的野兽也会害怕自己刚来到的世界。

“你还要酒嘛，我去给你拿。小白，今天晚上不做生意了，没什么事你就先走吧。”

方惜文闭着眼睛，记忆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唐羽的情景。准确来说是第二次。大学的时候，方惜文的家里情况并不是很好，父母年纪都大了，家里的支出远远大于花销，艺术偏偏又是一个烧钱的科目，无奈，方惜文只好边上学边打好几份散工，补贴一些家用，其中就有在唐羽这间酒吧打工。

这家酒吧是唐羽和他的几个朋友一起创办的，里面的装潢都是唐羽一手设计的，因为装修风格新颖以及人脉广的关系，酒吧的生日更是蒸蒸日上，作为这家酒吧的创始人唐羽也很是高兴，经常也会到酒吧里驻唱或是召集朋友聚会。

平日里他从来都不会去在意店里多了一个服务员，人事这方面一直都是自己的朋友在管理的，况且能在酒吧干得久的女生确实不多，这里鱼龙混杂，何况是日夜颠倒，女服务生换了一波又一波，这一点都不新奇。但那天，方惜文的出现，引起了唐羽的注意。那一天唐羽生日，叫了很多自己的以前的老朋友到酒吧里玩，喝喝酒，聊聊天，玩的十分尽兴。

“唐羽。”

“怎么了？”

“这是你们店里的人？”

他看了看，那个女生确实穿着自己店里的衣服，便点了点头。

“你知道她是谁吗？”

“哎呀，这方面都不归我管，大概是新来的吧，没怎么见过。喝酒喝酒！”唐羽兴致冲冲地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想要和他敬一杯，却被他那手慢慢推开酒杯。

“你真是没记性，她啊，方惜文啊，你小子应该不会不记得吧，别跟我装了。”

方惜文……

他再仔细端详起那个女服务生，她还是跟以前长得一样，就连发型都一样，头发是如此得柔软，皮肤还是如此的白皙细腻，化着淡妆没有一丁点的俗气，只是比当年还要瘦削了许多，她还是那么漂亮。自己真的会忘了她嘛，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当初做的那些不可言喻的肮脏事，想要彻底忘掉过去的一切呢？

那一天晚上，在暗处，唐羽见到了方惜文，同时，黎夜也见到了。又是这样，他们在暗里，她在明处。

“黎夜，你干嘛。”

“找她叙叙旧啊～”说完，他就举着酒杯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她的面前，把她硬生生拽到了酒吧的一个安静的角落，她猛力想要挣脱开那个令人窒息的拥抱，用尽全力捶打着黎夜的后背，但力量悬殊的他们，不过就是兔子和老虎，一切都是徒劳罢了。

“方惜文，好久不见。”

人的记忆是有选择性失忆的，那一些刻骨铭心、记忆深刻的事情我们都会选择性地把他遗忘，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会忘记当初的因果，这是一种自我防御的过程，方惜文用了很长的时间学会了遗忘，一点点将那些过去抽丝剥茧，剥离自己的生活，她不记得那一晚有谁，不记得自己有多么地撕心裂肺，却怎么也忘不掉最后离开的那个男生的声音，那是魔咒，紧紧地捆住了方惜文的内心。

他很满意地看着那双充满畏惧的双眼，露出了笑容，他的手轻轻地拂过方惜文的脸颊，帮她把碎发整理好，她没有忘记自己，她也不能忘自己，好在她没有忘记。

“黎夜！”追着出来的是唐羽，当他和方惜文对上双眼的时候，胆怯的确实他，所有人都会犯错，没有人能当圣人，但唐羽多希望自己当初能够清醒一点，能够理智一点，能够不要去干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很后悔，却无法改变什么，当他再遇到这个女孩的时候就知道了，这是自己弥补过错的时候。

黎夜走了，留下了唐羽和方惜文在那个安静而又黑暗的角落，她失去了力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眼无神，她赢不了那个黎夜，以前还是现在都不可以。

“你没事吧？”

方惜文没有回答，她记不得当初所有的人，也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男生，她依旧沉浸在刚刚和黎夜的对峙之中，对策，解决方案，退路，脑子里却混乱得像一团煮糊了的粥。

“对不起，我们当时不应该这么对你的——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很愧疚，我很想去弥补，但我更害怕找到你，我怕你过的不好，我更害怕你会因为当初的事情——”

“自杀？我没那么蠢。”

唐羽是一个聪明人，但更是一个有良心的人，而这样的人在错误面前，就会失去理智，全盘托出，他几乎告诉了方惜文当初所有的事情，他阐述着，忏悔着，他想要得到方惜文的饶恕，更多的，是对自己的饶恕，他无数个黑夜里梦就想倒带，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提醒着唐羽，你也是帮凶。

“唐羽，还记得我们在酒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嗯，记得。”

“那个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当年的绑架和欺凌，你也在。”

唐羽眼里闪过了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消失了，他摸着自己的后脑没心没肺地笑了笑，说到，“呵呵，是吗？”

方惜文思念高昂的学费一部分靠着奖学金，一部分靠着唐羽，她不再是这间酒吧的服务生，唐羽更是把自己的一部分股份给了她，让她定期都能拿到一笔不菲的收入维持生活，她很少回来酒吧喝酒，更多时间还是呆在家里和工作室，唐羽却几乎每天都会在酒吧里，他明白自己只有在这里有资格遇到她，卑鄙的，唐羽还是在背后偷偷调查了方惜文这几年的生活，毕业之后成立了工作室，小有名气，足够养活自己，生活简单，人际关系简单，唯一特别的就是方惜文作画都是左手，这也成为了她能成为热门画家的一大亮点。

只有在方惜文每次接到黎夜的电话的时候，她才会回到这里，坐上好几天，唐羽派了很多的保镖远远地看着她，怕有人会骚扰她，怕她突然想回家的时候出现什么危险；叫调酒师尽量给她酒精低的饮料，喝酒喝多了伤身，他怕她睡着的时候冻着，还准备了毯子，随时可以给她扑上。

他不知道为什么，黎夜还要这么咄咄逼人，为什么还要骚扰她的生活，他和唐羽不一样，他没有愧疚，他在富二代圈里更是一代海王，女朋友数也数不过来，为什么时隔多年，他还要时不时露出自己的牙齿向方惜文示威。现在想来，当初那场校园暴力，为什么会发生，唐羽也讲不出来个所以然，他也只是觉得好玩，便就去了。

“这是这个月的，你好好收着。”唐羽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信封，厚厚一大叠的钱，推到了方惜文的眼前，她没有要，唐羽欠自己的，没有办法用钱还，上大学的时候没有办法只能接受唐羽的救济，但现在不一样了，这样的弥补，自己已经不需要了。

“唐羽，这钱我不会收了，以后，你也不用再给我钱了。”

“怎么了啊？”

“这场自我弥补的过程该结束了，唐羽，我不会原谅你的，永远不会，虽然我不记得你也是那场绑架的帮凶，但你知道我忘掉那些有多么煎熬嘛！我求你们放过我的时候，你们的笑声在我听来是多么地刺耳……”

“对不起……”

重拾去过去的记忆远比忘记更加痛苦。方惜文还是没有忍住，留下了泪水，她拿手背随意地抹去了眼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吧，却没看到唐羽在最后伸出了挽留的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唐羽喜欢在这里等待方惜文，哪怕只有一丁点的概率，他都希望她能来，他想要见她，却没有资格，只能下一个等待着，愚蠢地原地踏步。

他喜欢方惜文，可他却是世界上最没有资格喜欢她的人。

方惜文实在受不了身上的酒气，回到家就换了衣服洗了个热水澡，可正当她想要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时候，门铃响了，打开门，见到的是顾辰和余梦梦。顾辰和她见面的时候空气中总是会飘过一丝微妙的气息，就连平常的总是慢半拍的余梦梦也发现了师兄和这个方小姐之间肯定有什么猫腻。

“方小姐，现在想要你跟我们回警署对林殊、夏梦洁以及叶子三个人的案件协助调查。”余梦梦看顾辰迟迟不开口，自己便当一回好人。

“我不认识她们。”

“可根据我们的调查，你跟这三个人是同一所高中的。方小姐，你高中的时候是不是有经历过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这三个人是不是跟这件事情有关？”

方惜文被酒精和长时间的睡眠不足现在头像裂了似的，面对余梦梦的咄咄逼人，她深感无力，却也找不到什么点去反驳，她没有想要隐瞒什么，到警局那次不合作也不过是跟顾辰过不去罢了，自己后来回家后仔细想了也看了很多的报道之后，觉得她们三个的失踪确实有奇怪的地方。

“能换个地方吗？我是协助调查不是罪犯，所以能不去警局吗？我好几天没有睡觉了，就在我家谈吧，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方惜文的家的风格便北欧风，所有家具很简单，色调却极为统一，这就是以前她跟自己描述的家，简直一摸一样，只是当时的故事里有自己的一部分，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还是下午，房间里却有些黑，窗帘紧紧关着，锁住了外面拼命想要进来的眼光。

“方小姐，下午怎么就把窗帘拉起来了？不会太黑了吗？”

“如果你们不来我现在应该是在呼呼大睡吧。”多年不见，方惜文的嘴皮子功夫确实长进了不少，顾辰选择了闭嘴，开始在方惜文的家里转悠，而剩下的询问工作就交给了余梦梦，相比起自己，方惜文对着这个小女孩应该没有那么大的攻击性吧。

“她们的确都是我的高中同学。”

“她们三个失踪前都去你的工作室找过你是吗？”

“对，我见过他们三个。”

“根据监控，他们找过你之后，都失踪了。她们找你干嘛？”

“方惜文，你为什么要恐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