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情敌见面 分外想念

他站在‘就这样’酒馆门口，捂着手哈着白气，W市的秋冬天几乎没有什么层次，冬天就是秋天，秋天也就是冬天，他犹豫了好久要不要进去，考上警校之前自己没日没夜地复习，考上警校之后，又每天训练体能，好不容易当上警察，却又迎来了日夜颠倒的生活，白天睡觉，晚上熬夜，其实自己也能够选一些比较轻松的职业，例如当交警之类的，可自己偏偏就是喜欢当破案的刑警。从来都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如果认真算起来，可能只有高中认识方惜文的那段时间里，有一丝来自生活的烟火气般的快乐。

站了好一会，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进去，里面装潢很日系，有点像深夜小食堂，里面的食客边聊天边吃饭，氛围很是轻松，再想想自己，忙起来就连吃完泡面的心情都没有，稍微有点空隙想着的也是睡觉，睡觉，还是睡觉，甚至都想不起来上一次跟朋友聚会是什么时候，也想不起自己上一顿热腾腾的饭是什么时候吃的了。自己的生活还真是一摊烂水泥啊

“顾辰。”陈家明朝他挥了挥手，好久没见，自己日益倍速般衰老，而眼前的陈家明却还是这么年轻，他里面穿着驼色的打底衫，外面披着一件更深一点的大衣，头发吹的蓬松，就像是韩剧里的男主角一样。顾辰再看看自己，哎，人老色衰看来不仅仅是形容女人的，人比人，气死人，他对自己说。

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下来，陈家明已经点好菜了，一些烤串和两碗汤面，一杯烧酒，烤串的色泽格外得诱人，孜然粉的香气扑面而来，豚骨汤面更是冒着热气，应该是刚上来不久，本来不饿的顾辰一下子就被勾起了食欲，刚想吃的时候却感觉到了对面不太善意的眼神，他突然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朋友间的聚会，而是一场情敌之间的算账大会。这就是一场鸿门宴，他将背往后靠了靠，不用问他也知道，陈家明想要说什么，而那一些正是自己不愿意回答的。

“好久不见，过得怎么样？”出乎意料，陈家明并没有把当年的事情搬出来兴师问罪，也没有对于自己离开之后的事情刨根问题，而是选择了一个不咸不淡的问题，他高挑着眉毛，等待着顾辰的回答，那一份优越感让顾辰倍感压力，他咳嗽了一声，将视线转到其他地方。

“嗯……还可以吧。”

“你是不是以为我想问为什么方惜文的右手会受伤，为什么方惜凌会进监狱，为什么他会去杀人，以及为什么你会是那个决定性的证人？”一句句话就像是一根根针扎在了顾辰的心口，他哑口无言，因为事实是不容许人去辩解的。

“这些问题，现在的我已经不用通过你就可以知道了，我不是当年那个被家里人左右的，苦苦哀求别人保护我心上人的陈家明了。这些问题我今天不拿出来跟你说，是因为我觉得没必要，以前的顾辰或许胜券在握，但现在这个游戏里，你已经出局了，我想，我没必要跟输家扯三扯四，顾辰，你说对吗？”

一气呵成，陈家明的声音并不大，断句利索，多年在商场里摸打滚爬，他练就了好口才，懂得如何自己毫发无伤，没有一个脏字地骂人，他拿起了面前的烤串放进了嘴里，再随意地嗦了几口面条，没管顾辰是什么表情，自顾自地拿起了桌边的餐巾纸擦了擦嘴巴，扫了扫付款码起身离开了酒馆。其他桌的食客们还津津有味地吃着饭，聊着天，但顾辰面对眼前的美食却失去了胃口，他耳边挥之不去的是陈家明刚刚的一番话，不是对他那心高气傲的模样自我挫败，而是自己所想的那些一一被他戳中，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是那么得小家子气。换句话来说，自己的敏感不过是因为自己还死死地抱着过去。

他那天做了一件更瞧不起自己的事情。

将眼前的美食一扫而光，每一口都是报复性行为，刚等他走出酒馆就接到了余梦梦的电话，另一名失踪的受害者遇害了。同样的楼梯，同样的死法，同样的右手手腕神经受损性伤口。

夏梦洁，w市本地人，父亲是一名高中老师，母亲则是在一家公司做文职，典型的工薪家庭，夏梦洁成绩不错，高中毕业后被外地一所大学录取，也是读教育的，毕业后在外地工作几年后，近期因为父亲身体不好，才会到本地就业，在某一所高中里担任历史老师。她的同事都说夏梦洁为人谦和，平日里很低调，对人也很有耐心，学生们也说夏老师上课风趣，也不严厉，整日里都是笑呵呵的，教师职业，人际关系简单，无不良嗜好，不喝酒，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感情史，跟上一个受害者相比，夏梦洁就是一张白纸，调查起来相当容易，但同样的，依旧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线索。

她接触最多的就是同事和学生，没有仇家，父母也说平日里她下班了就回家，周末也都在家里，很少跟人出去玩，没什么交心的朋友。突然的失踪，又突然地死亡，毫无头绪，毫无线索，让调查陷入了僵局。

顾辰看着调查报告，眉头紧皱，印象里的夏梦洁跟资料的里的有着很大的出入，他也想把这一切改变归于她的忏悔以及时间的流逝，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能改变的了表面，心真的可以完全改变吗？他很纠结。高中时候的夏梦洁外贸协会并不出众，性格也是唯唯诺诺地，在班级里很少发言讲话，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大概就是她脸上的雀斑还有她优秀的文笔，她的作文经常被老师表扬，次次考试更是被当成范文打印各个班级传阅，雀斑并不是不美丽的象征，她更多的不好看是因为她躲躲闪闪的，就像是做贼心虚的眼神，以及永远都乱糟糟的头发，就像是在家里受到了什么虐待一样。这样的一个人，顾辰不会想到也会是霸凌人员中的一个，当方惜文告诉他的时候，自己的那一份惊讶到现在还记得。

“或许不是她本意，但做了就是做了，她跟他们就是一伙的。”

她对方惜文的眼里不只是妒忌，更多的是想要毁灭的厌恶。

“师兄，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顾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将这些回忆说出口，他还需要一些时间去调查，在确认好一些事情之前，他不希望有别的人介入。

接下来的一周里，w市连续了一周的暴雨，方惜文最讨厌下雨天，滴滴答答的声音永无止境听得自己心烦，空气里那湿润的重量让自己喘不过气来，她不喜欢撑着雨伞的感觉，不喜欢那种黏糊糊的感觉，不干净，她对自己说。她没有去工作室，而是一个人呆在家里工作，她带上了耳塞，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画。她在完成陈家明的插画，书里的内容她早有耳闻，在发布会的时候看过书的预告，里面女主的个性和自己有着很高的相似度，那一份共鸣感让方惜文爱上了这本书。和陈家明见面的时候，她感觉到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见到熟人的感觉，但自己怎么看那张脸也想不到在哪里见到过，是大学吗？还是高中？自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甚至去翻看了高中的相册，里面也未曾看到过那张脸。

突然响起的电话让方惜文不禁打了个寒颤，她紧张地接起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余歌熟悉的声音，提醒自己要按时吃饭，不要光忙着赶稿累坏了身子，她连声应和，也告诉自己不要这么大惊小怪，这一份警惕的心理是时候可以放下了，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小白鼠，看着这个世界，无处不充满着恶意。

可正当她挂掉电话准备去冰箱找点吃的时候，电话却再一次响了起来，方惜文接起，那头传来的却是一段机械的声音，伴随着电流，让她很不舒服。

“嘿，你还记得我吗？”

她害怕地扔掉了手机，捂住耳朵蹲在了沙发的角落，那个声音是自己多年以来的噩梦，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忘掉的声音，本以为丢在了过去的某一个角落，却没有想到它不是不在了，而是被自己遗忘在身体的角落，它会在某一刻突然爆发，拉着自己的再度陷入深渊。

“求求你，当过我……”

方惜文不知道对着谁做出了最后的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