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三章 重访故地

第二天清早醒来，小舞还在酣睡。或许是昨晚向我吐露了心结，她少了一块心病，所以睡得安稳吧。我一个人走到了外面，清凉的山风荡涤着我的头脑，让我清醒不少。我不禁为自己昨夜的胡思乱想打了个寒噤。

人在晚上时，大脑总是不如白天理智。一些大胆疯狂而愚蠢的想法往往诞生在入睡前，而白天清醒时又会将之否决。我就经常这样。

昨天晚上，我一直不肯相信幼年的林中舞会把她的弟弟推下池塘。会不会是那保姆刘阿姨没有看好孩子，让弟弟不小心掉了进去，故意推给年幼无知的小舞，以逃脱罪责？或是小舞儿时太过刁蛮任性，大人们编了个谎言来吓唬她？再或许是其他不为人知的阴谋……

昨晚我对自己的想象认同不已，可今天一早起来又觉得好笑。这就是个板上钉钉的意外事件，而且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就凭着自己的片段猜测就能颠覆人家的家事吗？

可饶是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我的脚步却不自觉地往前走着。待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站在了池塘边上，即所谓的“案发地点”。

池塘大约有一个游泳池那么大，四周生满了茂盛的青草和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草木深处竟有半人高。池塘中央也有一些水生植物伸出水面，引得鸟儿在其中穿梭，时而落下歇脚，时而又从栖身处忽然飞出。池塘外围一周，尽是湿软的泥沼。我看了看自己的新皮鞋，没敢下脚，便只是绕着它走了一圈。

远远观望，我看不出这池水有多深。但我猜得出，池塘是在一个天然地下泉的基础上改造而成，池水泮约两米宽的泥沼也是由于地下水的渗出而形成。

眼前这一派草木萋萋的景象，真可谓“乱蝉衰草小池塘”，想必是多年来无人涉足所致。碍于滩涂杂草，我无法近距离还原林中舞将弟弟推下池塘的过程。此时，朝阳翻过山头，将晨曦洒了我一身。我叹口气，只得匆忙回到别墅，以免被人发现。

“你到哪儿去了？”我一进门，正迎上女朋友狐疑的目光。

“我人生地不熟的，就晕头转向四处乱转呗。”我搪塞她。

林中舞没有再多问什么，转身去厨房准备早餐了，我则借着这个机会和未来的岳父岳母东拉西扯，企图从他们口中打听到更多的内情。

我漫不经心地和他们聊着这座庄园的历史和布局，称赞它的古典雅致、清幽静谧，然后装作是不经意间提到了后园的小池塘。

“我看那池水格外清澈，和周围的山相映成趣。为什么不好好修缮一下呢？看旁边杂草丛生的样子，倒是像几十年无人涉足似的……”

林家父母的脸上各自浮现出了难以言明的表情，我从他们的神情里捕捉到了悲痛和愤怒，而这神情一闪而过，很快淹没在他们的笑容中去了。

“从小舞上学时起，我们大部分时间是在外面住的。这么大的庄园也没什么人，哪里顾得上修缮呢？”

这话很明显是在掩饰，他们避重就轻地让我探寻的问题扑了个空。这至少说明了一件事：对于林中舞的心事，二老是心知肚明的。

昨天晚上，林中舞告诉我，她把弟弟年幼的那些年，她的父母正在国外出差。那些年国内正盛行保姆、佣人的工作，家里便有以刘阿姨为首的几位服务人员看护两个小孩子。林家父母从国外回来后，小舞不知道刘阿姨是怎样叙述这件事的。这么多年，她和父母在这件事上，从来都是不约而同保持着缄默，自始至终都没有人提起过。小舞甚至不知道，她的父母到底是否清楚她才是害死弟弟的凶手。

如此看来，他们是知道的……

我不禁对林家父母有些微词：当初两个孩子那么小，他们就忍心丢下孩子远走国外多年，把孩子交给外面的保姆。儿子出了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又何必再让女儿纠结愧疚一辈子呢？他们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愤怒是对谁？对小舞吗？

我实在是无法理解二老那诡异的情绪，我决心还是先开导开导小舞。

林家父母虽说是休假几天，可他们白天里还是闲不住，又出门工作去了，只有到晚上才会回家。这样最好，我可以和小舞单独相处。

这天上午阳光明媚，我拉着小舞向群山环抱的后花园走去。远远地望见池水的波光粼粼，小舞立刻警惕起来：“你要去哪儿？”

“去池塘附近走走。”我没打算隐瞒。

“你早上是不是就来过这里？”林中舞挣开我的手，突然有些凌厉地质问我。

“没错。”这一次我没有遮掩，毫不心虚地对上了她的目光，“小舞，你不能逃避这件事，这样才能彻底打开心结。”

林中舞被我坚决的目光盯着，她慌乱起来：“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你，你还想怎么样！”

“你告诉我的一切，都是你‘以为’的，并非是你潜意识里真正‘记得’的。”

此时的我异常冷静，异常决然，女朋友明显是被我吓到了，她变得语无伦次。这正是我的目的，我必须击破她往日里用清醒理智包裹的外壳，让她回到最初的混沌状态。

“跟我走。”我不由分说牵起她的手，往池塘边上走去。

林中舞一路挣扎着，可这也是徒劳。我看她落下眼泪来，她却丝毫没有发觉，仍是撕扯着我的胳膊。看着女朋友这副模样，我也是心疼不已，但我只有如此，才有可能让她真正获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