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成败英雄

兴城四中二五班教室外，李静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疯子坐在那里，李静觉得这时的他才是个好学生。李静总觉得认识一个人是一个渐渐失望的过程，可是这个疯子却完全是个例外。她从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他究竟是个成绩优异的好学生还是和外面社会上的流氓一样，她不知道。

　　她很想问一下，那天疯子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切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杨老师下课走出教室时就看到了李静，她认识李静，但她不知道这个女生来这里做什么，她也不想管这种闲事，悠悠地走开了。

　　等疯子走出来，李静却仍展不开愁容。“你没事吗？”她是在问疯子，可是疯子却反问道：“你没事吧？”他似乎对昨天的事已不记得了，反而关心起李静来。

　　李静一笑，“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充满着戏剧性，也许昨天我不去，事情也不会变得太糟糕。”

　　“我听说你还去见了盈盈的大哥？”李静想也不想就说了出来，这也正是她想知道的结果。

　　疯子走到围栏前，望向操场那片绿地，道：“你看到操场的跑道没有？”

　　李静很是奇怪，那跑道她几乎天天在上面练习，现在不用看，她也能感觉得出它的所在。

　　不等李静回答，疯子又说道：“其实，事情就是这样。原点和起点并没有区别，宏利哥要的只是信心，而我要的只是安心。”

　　“那鲁彪呢？”

　　“他？”疯子顿了顿，道：“一个小丑罢了。若是当真多用点脑子，也许壤北就会比现在要好很多。”李静永远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疯子脑子里想的和说出来的话总是让她如坠雾里。

　　“以后，你还会卷入其中吗？”

　　“身不由己。”

　　疯子转身又道：“李静，其实刘海锋那晚的话很对。我们就成为最好的朋友，行吗？”

　　李静一笑，“你若没事，我便心安。”匆匆跑开时，疯子分明瞥见了晶莹的泪水。

　　疯子追上去，说：“顺便帮柳明慧叫来行吗？”

　　李静头也不回，道：“放心。”

　　这世上能让自己放心的人又有多少，能让自己放心的事情又有多少，李静不知道。

　　柳明慧走出教室那一刻，李静的心一下子沉下去，她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疯子不愿把事情完整的说给她听。

　　方子安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来，李静用手试去脸上的湿痕，应着便招了下手，示意自己马上出来。

　　“疯子也真是的，一个字也没说。对了。昨天的考试成绩马上就要出来了。看着吧，李静，你一定会把以前的想法丢开的。我深信，疯子安静下来时，咱们就应该把他当同学来看。”

　　方子安的话深深映入她的脑中，她也对自己说，“也许是之前的偏见吧。但以后不会的。”

　　班主任洛老师已走了进来，许洁把正发呆的李静叫醒，道：“坐好啦，洛老师来了。”

　　李静端正坐好时，洛老师先是说：“这次期中考试，咱班的成绩虽不算太差，但是也要继续努力，望各位同学能在以后的考试中有更大的进步。”然后就把各科的成绩情况分述了一下。

　　李静虽然在听，却浑不在意，眼盯着黑板，心里想的却是：“那疯子考是咋样？不会比我差吧？”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若是李静把他归于“二难生”，也并没有错。

　　下课后，柳明慧便走到李静面前，说：“李静，我表哥说咱们都得把心思放在这功课上来，他自己有分寸，不会本末倒置的。”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有跟你说吗？”李静这话说得很大声，教室里其余的眼睛全扫了过来，李静坐下来，好似这话不是她说的一般。柳明慧只说了三个字：“他没有。”

　　“你是他表妹，他也没对你说？”许洁一点也不信。

　　“你也许还不知道，他有时像变成另外一个人，把自己封闭起来，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管，我喊他也不应我。”柳明慧解释着，倒是受了委屈似的。

　　没有别的话，柳明慧回到自己座位去了，李静很是过意不去，却也不知说什么好。

　　放学后，疯子独自一人跨在单车上等人。没有人知道他在等谁。

　　“可怜的十八岁。”他心里这般想，眼睛已盯着远处那堵黑板报上。

　　那里第一周都会刊出众老师评出的优秀作文出来，疯子向来不甚留意，也不知为什么，今天他发现了一个很特别的字迹。

　　刘海锋，只用“富二代”三个字就足以说明他的身份，可是他在别人面前总是显得没有底气，还顶撞别人说：“换作是你，也未必会很得意。”疯子懂，疯子和方子安都应该明白。

　　方子安与疯子一直以来就是同学，无论小学还是高中，可惜的是他们永远不在同一个班。同桌这个词，却意外地发生在李静身上。

　　期中考试结束后，李静和柳明慧就成了同桌。自那之后，李静很少提及关于疯子的事。柳明慧也没和她说过好多话，顶多就是“放学咱一起走吧。”这类的话。

　　许洁奇怪地是这两个女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原本以为疯子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事实却证明，疯子的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许洁隐约感觉这个疯子所带来的，远要比想像得到的要多得多。她这刻忽然明白自己似乎也卷了进来。

　　疯子总在方子安面前表现得那么坦荡，方子安从来没有看见疯子板起脸来的样子。

　　孙雅茗从来不信，她很希望有件事难住疯子，可是她一直没有找到。刘海锋的苦笔她看在眼里也浑不在意，毕竟方子安一向能找到法子让刘海锋笑上一笑。

　　那是一辆启明星的单车，听说疯子没有花一分钱就得来了。方子安当时还笑着说：“也许你这车不是抢的就是偷的吧？”疯子反而一点也没有生气，说：“你如果认为事情有这么简单，大可也去偷去抢一辆试试。”

　　方子安立时傻眼。刘海锋也在一旁，低声道：“要我说，买一辆车并没什么大不了，奇怪的是我怎么没遇到这种好事?”

　　启明星的单车并不便宜，这是大伙知道的事，既然疯子一个字也不提，他们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等李静出现，疯子的双眼瞪得老大，“这下坏了！”心中这般想，李静的话头也牵也出来。“你这车是买的？”疯子只是笑了笑，说：“我如果说不是，你一定不信。”

　　柳明慧拉了下疯子的手，说：“我知道了。”虽然脸上没有变化，可是疯子一下子用手堵住她的嘴道：“万不可说出来。”像是恳求。方子安还是头一回看到疯子这么紧张过。

　　孙雅茗一乐，“总算让我看到他的囧样。”心里倒是像吃了蜜桃一样甜。

　　刘海锋低着头，细想着原故，却还是一点也不知道。

　　方子安拉着孙雅茗离开，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

　　李静忽然一笑，“这有什么的，我以前也有过。”这话虽未言明，可是三个人心里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等刘海锋，许洁也走了，疯子才松手，指着柳明慧的鼻子道：“别告诉我妈！”似是警告，又似是乞求。

　　李静走近点，说：“算了，以后，你可以常坐在教室里对不对？”

　　疯子没有回答，李静已走了，他完全没有想到，李静说出的竟是这句话。

　　“表哥，咱回家吧。”柳明慧的得醒，倒是让疯子清醒了许多，从迷惑中走出来，疯子踏上单车脚板，“你上车，我带你回家。”他这话是对柳明慧说的。

　　夕阳永远是那么让人留念，柳明慧倒是希望太阳再也不要沉下去，这一刻表哥心里一定畅快得很，毕竟这样的情景并不多见。

　　吃晚饭的时候，她没有看见疯子，姑母就这般问：“明慧，你哥呢？”她没有立时回答，只是说：“您知道他那车是哪里来的吗？”

　　“不知道，只是上回听他说要援助贫困生什么的，我也没有细问。”柳明慧屏住呼吸，深深吸了口气，心里拼命的抗拒着那个原本很明显的答案。“不会的，他为什么要骗我们？”柳明慧放下筷子，快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再也没有出来。

　　恰好，疯子走进门来，走到母亲跟前时，却是静静坐了下去，一个字也不说。

　　“剑锋，你说实话。”“什么实话？”“上回交的那笔钱。”“哦，原来是这事。”

　　“妈，您一定听那丫头说了些什么。我是您儿子，你也不信我？”

　　“妈不是不信，只是看她的脸色，我就知道有事，你说不说？不说，等你爸回来，你再自给个儿跟他说去。”看着母亲有点生气，收拾着碗筷，正要去洗涮，疯子有点急了，道：“说实话，我还真不想说出来。不过我要是不说又好像显得我小气了点。”

　　于是，疯子便马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疯子说起话来永远是没完没了，不过这一次例外。

　　没有人会想到这辆车的来历竟会与李静有关，更没有人会想到疯子竟连柳明慧也没有说。

　　那天拿到钱后，本来打算去找李静一起去买车的，可是半途出了一件事，疯子遇到了一个晕倒的孩子。

　　破棉衣，苍白的脸，嘴角嚅动着，像要说什么，却已是抽干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再也没有说出来就晕了过去。

　　疯子不能坐事不理，既然碰到，他怎么会眼看前这个命在旦夕的孩子就这样倒下，所以去医院成了他第一反应。

　　抢救的讯息从几位护士口中传到疯子耳中时，他缓缓的坐下来，这时却想到要去找李静买车，可是他还不能走，他要等孩子醒来。他还要问出一些事来，是谁把孩子丢弃或是他迷路了，种种猜想似雨点般打在他略显无神的脸皮上。

　　几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孩子终于醒来，疯子挤出笑意，轻声问着：“你还好吧？”除了这个，他真的不忍心再问别的事情，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你难道真想问出点什么来吗？

　　等孩子度过危险期，疯子好不容易找点空来把自己介绍了一番，孩子明亮如星的眼睛里尽是泪水，不知是感激还是害怕，他没有对疯子说任何话。

　　疯子微笑着从口袋里摸出准备买车的钱来，说：“这些我留给你。”刚要走，孩子却说，“大哥哥，你……谢谢。”

　　疯子又笑了笑，走出病房。疯子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可是事情永远超出疯子的预想。

　　三天后，孩子蹲在疯子上学常经过的那条街边的旧瓦房前，等了许久终于看见疯子出现在转角处，便冲了上去。

　　疯子起先没认出来，近时才看清是那天救下的孩子，“你没事吧？”

　　孩子低着身子，仰望着疯子高高的个子，说道：“大哥哥，我要报答你。”疯子摆摆手，示意不需要，可是孩子坚持着，并且来拉疯子的手。

　　疯子看下手表，时间还早，也不愿拗了孩子的意，便跟在孩子后面向前走去。

　　到了一家卖自行车的店前，孩子先是顿了下脚，然后使劲跺脚走了进去。

　　疯子在外面等，没有进去，马上就看到一个中年汉子走了出来，孩子便在那汉子身后。

　　“你救了喜子的命？”汉子走近些，欠身问道。

　　疯子摇了下手，“但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换作是别人也定不会袖手。”

　　中年汉子却道：“咱就喜子一个孩子，你救了他就是救了，别人救了自然我也这般说。听喜子说他要把那辆启明星的车送你作为报答。”说着这话，汉子的脸上满是笑意，回头看了一眼喜子，又转过面来，想看疯子如何说。

　　疯子道：“我留给喜子的那点钱也够不了这么多，快上课了，我得走了。”疯子心中却极想快点走开，可是那汉子却坚定地道：“那哪行？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车又不贵，你要是再不答应，我就叫喜子把车送你家去。”

　　见现前这二人如此坚持，疯子只好答应下来，心里去道：“改天我再还回来就行了。”可是细想，自己的家就有附近，这法子有点欠妥，于是打定主意，先收下，以后再想法子把喜子这份情还了便是。

　　走的那一刻，他知道那儿是喜子的家，那天喜子出去买酒，被人追打才晕倒的，疯子心中紧，似已明白了什么，走之前，他还说一定会查清楚。中年汉子却道：“你是学生，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疯子暗暗忖度着，这片地头正是赵宏利的，在这里出事，他能不管么？

　　骑着那辆车，倒是省了不少力，不一会儿就到了校门口。从此他就一边查那件事，一边骑车上学。倒是完全忘记了还车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