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杜蘅旧事

龙胆花。

数不清的龙胆花。

你挨着我，我挨着你。

就这样子，爬满了整个龙胆小筑的屋檐廊角。

夕阳西下时，仿佛池照多年前和师父一同夜猎时，路过某处不知名的高山所见的，满山崖的龙胆花。

那时，她还只是师父护佑下的一个少女，最爱的便是扯着师父的衣角，吃着师父买的甜甜的糕点，和师父一同夜猎。

虽然生活较为艰苦，四海为家，但是有她，有师父。所有的苦，也不算是苦了。

可是后来……

银针扎破了倚着窗的清丽女子纤细的手指，她用手帕捂着嘴，咳了很久，绣着龙胆花样的干净手帕染上了鲜血的模样，她仿佛司空见惯一般，把手帕扔在一边的暖炉里，任由火焰将它吞噬。

一切都是她池照的错！

当初夜猎时，她未曾见过如蓝家的青蘅君那般俊美的人，然后……

她手下留情，不顾师父一心复仇的念头，保下了青蘅君一命。

“阿照，你今日保了他一命，可十八年前，他们蓝家何曾，保过你一命……”

师父原来姓蓝，她是知道的。因为，师父在她年幼时为她包扎伤口随手用的，便是蓝家的云纹抹额，

那时，她的家被人灭了。她一个人因为被奶娘放在枯井又有奶娘的尸体挡着，才侥幸活了下来。

而师父一身狼狈的叫着，池照似乎也回过了神，也明白了，父母兄姐，祖母祖父，还有奶娘她们再也回不来了，便也凄凄惨惨的叫着哭着。

然后，三千青丝成白雪。

然后，池照足足三年呆呆傻傻。

然后，也没什么然后可以说了。

师父为了她的一头白发四处奔波，最后一个人在给她留下无数保护自己的东西后出去了三天三夜，回来时一脸苍白，努力微笑。

然后，在师父这瓶药的帮助下，池照一头雪发终成青丝。

师父难过了数月，终在池照的不断宽慰下重现笑颜。池照也很开心。

年幼时的全家惨祸，池照虽然知道，但也不怎么提及。是不愿，是害怕，是痛苦……大概全都有吧。

所以，她放了青蘅君一条生路。可就是她放了一条生路的青蘅君，带着蓝家十几位长老把自己师父围剿于夷陵乱葬岗。

那个最疼爱她的师父，那个从尸山血海中救下她的师父，那个为了她的满头白发四处奔波的师父……

没了！

彻底没了！

池照……

没有家了……

“池小姐。”青蘅君看着跪倒在地的女子，“令师今已伏诛，你……自己多加保重吧。”

呵！

杀了我的师父，却要让我保重。

蓝家……还真是伪善呢。

池照一个人，拿着自己的仙剑花间离开。

五年。

她不断的苦练剑术。

终于，剑道大成。

她在蓝家夜猎时一一杀了那些害了她师父的蓝家长老们。

因她剑术出色，而且，他们似乎触犯到别人利益，被人刻意抹去。所以她杀了也没什么。

只是还剩下一人，蓝家青蘅君的师父。那个从背后彻底杀死她师父，还将师父魂魄封于锁灵囊，扔入乱葬岗的人。

池照不惜用秘法强行提高功力，哪怕灵力尽失，她也要为师父报仇雪恨！

终于，她杀尽了师父的仇人。可是，她也要面对姑苏蓝氏的围剿。

是青蘅君救了她。

什么救她？

不过，是贪图她这份好皮囊，又有些抱歉罢了。

蓝夫人？

她池照不稀罕！

她为蓝家生了两个儿子，也便算偿了她并不需要的所谓的救命之恩。

两个儿子里，她更喜欢忘机。也许是他颜色浅淡的眸子更像师父，也许是他性格更像自己，也许是他骨子里无法抹去的叛逆……

聂家给她送来了救命灵药，也送来了一封信，一封落满灰尘，又写满了师父过去的信。

师父，徒儿，想你了……

清丽女子抬眼，窗边花瓶斜插的龙胆花映着女子秀美的脸庞，那么美好。

像是那处不知名的山谷开遍的龙胆花。

彼时，人与花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