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龙胆花谢

蓝家密室。

恍若谪仙的白衣男子正在闭目打坐。

蓝启仁透过锦罗纱制成的纱窗看着自己的哥哥——那个昔日风华绝代，压得同代的仙门百家一众男子望尘莫及的蓝家家主。

彼时的青蘅君风华正茂，温文尔雅，待人亲切大方，处事处处周到。便是一向对人吹毛求疵的大长老，对上他，也是满眼欣慰。

而如今的青蘅君，早已鬓发微霜，眼眸中总有一股无法消散的愁苦。

闭关。

闭关。

闭关。

除了闭关，还是闭关。

蓝启仁每每想到这个，心里便满是对那个所谓的嫂子，那个无名散修的恨。她是个什么家伙啊？当自己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吗？他的哥哥因为这样一个女人，受尽长老们的冷言冷语，甚至还连累曦臣忘机。

每当蓝启仁这么和兄长提及，青蘅君只会生气的叫他住口，然后，把所有的错，都加到自己的身上。

而当蓝启仁这么和那个所谓的嫂子说起时，她也只是冷冷的笑着，扭过头不看他。

蓝启仁明白，池照，比谁都恨着蓝家。

可他不明白，就因为那所谓的爱情，那种单方面付出的爱情，自己的兄长，就要把自己放的这么低，甚至低到泥土里去？即使这样，也根本换不来池照的一眼回顾，真的，值得吗？

蓝启仁没有想过，自己会再次来龙胆小筑。也许，他真的该去找个医师看看了吧。

池照似乎很喜欢龙胆花。她的住所，她绣的花样，甚至她的发饰，都是龙胆花。

此时，她正在绣花。

因为她动用禁术，早已灵力尽废，再不是那个手执花间，败尽无数须眉的惊才绝艳的惊鸿仙子了。所以，蓝家也不过是安了几个忠心修士看押罢了。

“你来作甚？”池照的声音很好听，可是再好听的声音满是厌恶，也叫人欣赏不起来。

蓝启仁没有像往日一样呛她，她快死了。

即便有绮罗鬼雕兰，也救不了她。心已死，活着，对于池照，只是场折磨。

蓝启仁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嫂子，她的确长得很美，柳眉杏目，雪肤花貌，气质清雅，风致嫣然。放在仙门百家，也没有一个女人可以与之相比，当然，除了那个云游四海去了的藏色散人。

池照也习惯了别人的打量，她一向不理会蓝家人的。便又开始绣花了。

绣了烧，烧了绣。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她就是这么，熬过这么多年的。

“你……是不是在等谁？”蓝启仁迟疑很久才开口问道。

我能等谁呢？

银针刺破手指，池照旁若如人的含住手指，待血不流了，她又开始绣花。

我还能……等谁呢？

师父因她而死，无法报仇雪恨。

茫茫天下，又有哪一处，是她池照的安身之地？

她还能等谁呢？

她还要等谁呢？

她还会等谁呢？

“我谁也没有等……谁也不会来。”

蓝启仁看了过去，池照早把撑着窗户的小木头收起，连个背影也不给他。

究竟是没有等的人，还是，等的人……永远也不会来？

第二天，蓝启仁因为清谈会离开，等他回来，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满目雪白。

蓝启仁心中有些明白了，是池照死了。

青蘅君难得强硬的压下长老们的反对，让妻子安葬在一处无名山坡，一处，开满了龙胆花的山坡。

看着兄长满头雪发，蓝启仁心中沉重，有些干干的涩涩的。

“是我一直，对她不起。”青蘅君看着棺中妻子苍白的面庞，说。“她救了我，我却恩将仇报，害了她的师父。又将她囚禁在云深不知处，她该恨我的。她该恨我的……”

可是，她不恨你啊。蓝启仁压下说这句话的欲望。

为什么池照不恨自己的兄长？

因为……池照根本不爱他的兄长。

因为在池照心里，兄长什么也不是。

因为，早在池照大仇得报那刻，她的心便已随她师父离开，存活在这人世的，只不过是因她师父一句“好好活下去”不得不努力活着的名为池照的行尸走肉。

曦臣和忘机站在一边，愣愣的。

棺里的女子闭着双眼，嘴角还噙着一抹笑，仿佛在做一个好梦。

不知怎的，青蘅君恍惚间竟然看见，漫山遍野的龙胆花尽情开放，穿着青色衣裳的美丽少女向他缓缓走来，花开如云，明眸如水。只一眼，便注定了他一生的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