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我和永宁吐槽,这裴照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见长,怕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让裴照少和李承鄞待久了才是。
永宁笑我杞人忧天,珞熙巴不得裴照不要那么一本正经呢。
珞熙也笑,眉眼里俨然一副娇羞小女生的模样。
真好,小姑娘一谈到心上人就含羞带怯的样子,真可爱,这才是少女怀春的感觉。
永宁拿起皇后送来的贺礼打量起来:“丹蚩王送来的贺礼花样真多,瑟瑟你不是喜欢写话本吗?你看这有文房四宝,雕花也精致得很,正好把你桌上那套换了。”
我瞥一眼,点点头。
李承鄞会被立为太子这事几乎没有什么悬念。
高相支持,皇后之子,作为众皇子中出类拨萃的皇子,谋略、才情都是上上之选。太子理所当然是他。
天通二十四年春末,赜皇帝封李承鄞为太子,加太子冠冕,授太子印鉴,入主东宫。令李世卿为太子少师,赵敬禹为太子少保,房世卿为太子少傅,翊王府都尉为太子詹事府詹事,总管太子府务。裴照为太子率,总领太子府护卫,并任命太子司直,太子左右春坊司直数人,太子司议郎给事中数人,太子内坊掌事数人。
太子来来回回我已经见过三任,第一任李承稷,第二任李承邺,第三任李承鄞。
兜兜转转,李承鄞终于当上太子。
李承鄞行过册封大典去了趟东宫便来到揽月阁,偷摸摸一个人来的,从后院翻墙摸进来时,被永娘逮了个正着。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好在眼下他已经是太子,否则永娘可不会放过他。
我冷笑着打量这位新上任的太子殿下。
“李承鄞?你怎么来了?”
李承鄞身上还穿着太子朝服,锦衣环佩,式样繁复,他掸落灰尘瞧向我,“用过膳了?”这么说着便朝正殿走去,“好香啊。”
我跟上他:“刚准备吃…”
“正好一起吃。”他落了座,也不管我答不答应就端起碗吃了起来。
这人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吧?
我没好气地也坐下来,如今李承鄞贵为太子,我也不能假借避嫌将他丢出揽月阁啊。
哎,真愁。
头发都愁掉了不少。
没剩几天我就要嫁给李承鄞了,哎,更愁了。
我回忆了一下小枫嫁给李承鄞的那三年,又想了想赵瑟瑟的那三年,简直是煎熬。既然眼下丹蚩危机解除了,李承鄞太子也当上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功成身退了?
我瞄一眼李承鄞,他吃得可香,我却没了食欲,撂下碗筷直视他。
他细嚼慢咽边看我:“怎么了?”
“李承鄞。”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他敛容屏气静待我说下一句,“是有什么事吗?”
咳,在此刻,我脑海中居然想到李承鄞的经典台词:裴照,继续。
我承认我怂了。
“噢,我就是想问问你,菜合不合你胃口,要不要再加几个菜?”
跑路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临近大婚,方尚仪来揽月阁来得更加勤快,生怕我这个太子妃礼仪不周,总揪着我练习,搞得我每次睡前都腰酸背痛,半夜还要应付某位爬窗的大兄弟,终于在某一天我爆发了。
“李承鄞!”我揪住他耳朵,“还剩几天大婚啊?就不能忍忍?不能好好睡在你的丽正殿别来吵我睡觉啊!”
他刚脱完衣服往床上躺,登时被我突然袭击惊得说不出话,下一瞬往我脸上一亲:“一个人睡不着,和你一起睡习惯了。”
习!惯!个!鬼!啊!
我揉了揉眉心推搡他下床:“你饶过我,白天方尚仪那么严厉教我练习,晚上你还总打扰我睡觉,让我睡个好觉行吗?嗯?求求你啦?”
他不愿离开,兀自躲开我:“我没有打扰你睡觉啊。”
“放你娘的屁!”我凶他,“每次睡到正香就被你亲醒,每次都这样!你不是来睡觉的吗!但凡你安安分分睡过一次觉,我也不会黑眼圈这么严重!”说到黑眼圈我就来气,赵瑟瑟多好的皮肤啊,都熬不住李承鄞这么折腾,黑眼圈都出来了。
李承鄞很委屈:“你睡着的时候太乖了。”
?????
所以人善被人欺?你非得把我搞醒了才高兴是吧?
“李承鄞你还是个人吗!”
是不是人我不知道,但你是真的狗。
求求你做个人吧。
翌日方尚仪却没来,说是身体不适,锦儿送传话的婢子出去,我倒头便睡了个回笼觉。
终于能睡到自然醒了!幸福!
天通二十四年立春日,豊朝太子李承鄞与西州公主赵瑟瑟大婚,赵瑟瑟赐封太子正妃。
国婚在偌大的太极殿前举行。
听说小枫夫妇和阿翁都来了。小枫早我一段时间大婚,新写完的话本《东宫》作为贺礼,前一阵子送去西州庆贺他们大婚。
空旷的宫道上宫女们站成两排,鼓乐前导,香炉开道,端红烛,旌旗飘,两侧各有人扛着绣着精细绣花的芭蕉扇。厌翟车被制成荷花状,未到殿前是不能露面的,是以荷花瓣紧闭着将我关在里头。轿撵由人抬着,我被摇得昏昏欲睡,扒拉开荷花瓣往外瞧去,视线总被风吹起的帷幔吸引,我探头过去,永娘就已移到我身旁将花瓣盖住挡我视线。
那场景该怎么形容才会贴切呢?参照之前网络上很火的荷花表情包:我自闭了。
很快我就“想开了”,荷花花瓣被打开的时候我只觉着眼睛被强光照得睁不开眼。懵懂地行完礼,再回过神时,我人已经坐在承恩殿里,窗外弯月如钩,锦儿同永娘在说这些什么。
我的脑海里还回荡着大礼时礼官说的话:“皇太子嘉聘礼成,克崇景福,臣奚清卓等不胜庆忭,唯愿皇太子……”
锦儿:“……寿比昙花。”
我:“寿比昙花。”
等等……锦儿你在说些什么啊!
我一眼望过去,锦儿拿着一张贺帖走过来,嘴里振振有词,“我们在说国师大人名字的寓意。蜉蝣,俗称「一夜老」,蜕壳后一个半时辰就会死,可不就是寿比昙花么。”她继续说,“国师大人刚派人送了一大箱特酿酒当贺礼,已经差人搬进库房了。”
我哦一声。
盛大的国婚礼成,作为新郎的李承鄞少不了要陪着前朝大臣喝酒应酬,酒席上他推了不少酒,以茶代酒应酬到最后,帝后二人很早就退席了,太皇太后身子不好也走得早,深夜酒席结束,李承鄞拖着繁重的身子去了承恩殿。
而这边的我坐在承恩殿里蒙着盖头等了许久,终于沉不住气掀开盖头,派永娘出去看李承鄞来了没有。
永娘出去看了好几次均道没有,战战兢兢捡起丢在地上的红盖头,轻轻拍了拍,盖回我头上:“太子妃,盖头不能掀,要等太子殿下来了才能掀。”
我捶捶肩膀扭扭脖子:“可是永娘,李承鄞还没来,我就先放松放松!”说着便掀起红纱,视线落在一旁宫女端着的碗碟上。
永娘见况不妙,上前一挡,“太子妃!”挪了挪挡得更加严实,“这不能吃!”
我站起身扒开永娘,凑近看去,碗碟上放着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便是寓意“早生贵子”。
“好永娘,我就吃一点...好不好?你看今日为了行礼,硬生生推掉了午膳和晚膳...永娘,你就让我垫垫肚子嘛...”我摇着永娘的手臂撒娇,永娘拿我没办法,唤了宫女上前,递过碗碟,“这些都是没熟的,太子妃少吃点,莫要吃坏肚子...”
话音刚落,我立即抓了一把花生米攥在手心里,永娘惊呼太多了,外头内侍就通传着太子殿下驾到。
我把花生米往嘴里塞的动作一顿,小嘴鼓得和仓鼠似的,连忙招呼永娘站好,又迅速抓起红纱罩在头上。
李承鄞慢慢走近,永娘朝着李承鄞作了揖,“太子殿下。”继而不放心地看了看床边端坐着的我,终是行了礼,“婢子告退。”
宫女将门一扇扇关好,不多时便再无半点声响。
我腮帮子鼓得酸累,悄咪咪嚼了一下,李承鄞没有发现,又嚼一下,李承鄞还是没有发现。
我索性慢慢嚼起来,反正隔着红盖头,李承鄞也看不见我,正嚼得起劲盖头就被那人掀了起来,浸着笑意的俊朗面容上,眉眼弯弯,看向我嘴巴那处时,眉眼弯得更厉害了。
我被杀得措手不及,口腔里的碎末忽的就岔了气吸进气管里,我捂着嘴剧烈咳嗽,涨红了一张脸撇开视线,就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端了杯茶水送上。
顺着杯沿喝了一小口,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又觉得丢脸,正欲开口解释,就听他说:“搞得好似嫁进东宫便不给你饭吃了,居然偷吃大婚用的干果。”
说完伸手擦去我嘴角的碎屑。
闻言我瞪他一眼:“你试试不吃午膳和晚膳会不会饿到前胸贴后背?不给我找吃的就算了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那厮喊了一声裴照,便见外头的裴照端着许多吃食走了进来,某人接过食案命裴照退下,走到我面前问:“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嗯?有吗?我怎么没听见?”我立即改口,目光完全被烤鸭吸引住,“你看这烤鸭再不吃就要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还有这面饼,若是搭着烤鸭一同吃,必是人间美味...”
“哎呀,少了喝的。”我忽的一顿,“你等等,蜉蝣送的贺礼刚存进库房,正好就着烤鸭吃,你等着我这就让锦儿取来。”
说着便唤来锦儿,锦儿得令去取酒,李承鄞将东西放在桌上,然后睨一眼往回走的我:“小酒鬼。”
锦儿很快回来,放下酒坛的时候靠近我:“太子妃,少喝点,喝多了伤身。”
我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吗,喝酒误事,她怕我喝完酒就睡得和死猪一样。
整个承恩殿巴不得我和李承鄞今晚发生点什么。
荒唐。
我是这种人吗?
我是。
锦儿很快离开,李承鄞坐下来陪我吃,喜宴上他大概被灌了不少酒,隔着桌子我都能清楚地闻见酒味,我在想他醉了几分,这个时候趁机坑他签下和离书的可能性有多大。
“吃完我有事问你。”他轻飘飘地说,“若是拖得晚了...我可就在你这里睡下了。”
我登时大快朵颐,完全不顾形象,端起面前的饺子就吃了起来,刚咬一口发现不对劲,眉头一皱:“嗯?”
他眯着眼睛开始笑:“生吗?”
我点头:“生。”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看他笑得开怀,恍然大悟。
决斗吧,我和你只能活一个。
无视他时不时传来的轻笑,我忍住打爆他狗头的冲动,终于吃饱了,摸着小腹开始揉,他递给我一块帕子:“擦擦,一嘴油。”
我接过帕子随便擦了擦,那人摇摇头:“不对,是这边...”他倾上前来接过帕子擦去我嘴边粘着的酱料。
眉目流转间,李承鄞的手蓦地停住,对上那双眸子,他也在看我,忽的就听见他笑:“小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