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残羹剩饭很快被收走,李承鄞看着最后一个宫人离开,往桌子上摆了一叠手稿。
这叠手稿我可太熟悉了,全是我在鸿文馆写《东宫》时打的草稿,我不知道他此刻拿出这个想干什么。
“赵瑟瑟,你真的很出人意料。”他握拳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看,“是你自己老实交代,还是我来猜?”
我不说话。
“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他还是在问我。
我还是没说话,他看了我很久,眼神阴翳,盯得我头皮发麻。这些只是手稿,并不能说明什么,只不过是将他写成男主角喜欢上了我的姐姐曲小枫。而那本书已经被送去西州——到了小枫手里。
李承鄞什么都不会知道。
“我把你写成了话本里的男主角。”
“赵瑟瑟。不,你不是赵瑟瑟。”他微笑着吐出令我浑身打颤的话,好像只是在和我谈论今天月色真美,“不肯说真话吗?”
现在的李承鄞不同于之前我认识的他,此刻的他是陌生的,绝对的冷静,完全脱离掌控。我疯狂回想我最近做过什么,或者是他做过什么事,结果都是无。
他这副模样太不正常。我竟不知他在想什么。
我只在原剧中见过他这样冷冽。
我大脑一片空白,他敛眉开始挑拣那些手稿。那些由我亲手写成的“证据”,没料到有朝一日,这些手稿竟会成为我的催命符。
“是不是很诧异,我为什么会知道?”他的视线停留在手稿上,末了抽出某一张给我看,是一张人物关系图,“你失足落水,初出上京却知道裴照,让我远离红衣女子…在这张图中,所有人的名字都清楚地写在上面。”
此刻的解释却是那么苍白无力:“我是用你们作为灵感……”
他忽的笑了:“还不打算坦白吗?”
坦白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坦白这里是剧中世界,坦白你们都是纸片人?别逗了,谁会信?
“我可能不太懂你的意思?”
他好整以暇看向我:“你是不是一直在写戏折子,前段时间派人送去驿站寄去西州?”
我僵直了后背:“你怎么知道?”
这一刻,我心中警铃大作。
“你一向谨慎,怎么不晓得派人紧盯戏折子不让他人经手呢?”
那日李承鄞见锦儿小心翼翼抱了个布包往驿站去,便携了裴照躲在暗处,待锦儿出了驿站,后脚便走进驿站将戏折子截了下来。原本赵瑟瑟做好了万全之策,让锦儿拿赏钱给驿站以绝对保障东西安全,可李承鄞是太子,就算她给了小费,人家也抵不住堂堂豊朝太子爷的官威。
这次我是真的被锤死了。
这只老狐狸,谁知道他会对一个话本子这么上心啊!
我惊得半晌没说话,眼神下移,一片大红色闯进眼底。是了,今夜是我俩的大婚之夜,我是西州十公主,就算他不喜欢我,就算他发现我不是赵瑟瑟,他也不能杀我。
我有免死金牌。
于是我壮着胆子看他:“李承鄞,我是太子妃,杀了我,你就坐不稳太子之位,你能找出比我还能稳固太子之位的妻子吗?你不能。再者,你以为西州和丹蚩会放过你吗?”我说得义正言辞,没露出一丝怯意,攥紧的手掌心里却沁出薄薄一层汗来。
这招狐假虎威使得很到位,在李承鄞这个大尾巴狼面前我有资格谈条件么?没有。如今他已经当上太子,我这个冒牌货既然已经被拆穿,他肯定不会放过我。我屏息去听房外有没有羽林军的动静。我不会武功,身边也没有任何会武的朋友,一旦被抓,只剩一个死字。我当然不会怀疑李承鄞的狠,可我眼下对他还有点用,我只能期盼他,能念在我还有着一点点小用处的份上,饶过我。
屏息凝神之际李承鄞靠近我几分。
“不用听了,外面没有一兵一卒。”他这么说完,径自看着已然溃不成军的我,“我可以不计较这些。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这等好事?
“问吧。”下一瞬,我又不确定地问,“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他摇摇头,目光投向我:“你喜欢我吗?”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喜欢!”
妈的,这种送命题,回答晚一秒都是在与死亡擦肩而过啊!
李承鄞对我的回答很满意,我看出来了,他的嘴角简直要咧到太阳穴,终于心满意足地抚上我脸颊。
“今夜我就不宿在承恩殿了,让瑟瑟一个人睡个好觉,若是瑟瑟半夜觉得害怕也可以派人来丽正殿传话,不论多晚都无妨,我来陪你睡,不翻窗。”
我这小暴脾气,登时炸了毛:“滚你丫的!呸!谁要你陪我睡了!滚!给我马不停蹄地滚!”一时间伸手所能触及的物品均被我拿来往李承鄞方向掷去,他却不恼,和之前在翊王府一般笑得开怀。
却在走出房门那刻板着脸,一副被逼无奈的模样,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吩咐时恩今夜在丽正殿宿下了。
声音故意很大,仿佛是说给旁人听的一样。
承恩殿的宫女凡是瞧见了这一幕,都觉着这位太子妃脾气未免太大了些,竟在新婚当夜将堂堂的太子殿下轰出新房,真真是嚣张跋扈。
李承鄞啊,真是将人心玩得通透。
第二日是既定的请安,大婚第二日新妇拜见婆婆。
昨夜我气得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睡着,没过多久便被永娘摇醒。
“太子妃,婢子伺候你更衣吧,按律例,今日必须要给皇后娘娘去请安。”
我哀嚎一声,只得任由永娘和锦儿扶我起来更衣。
清宁宫。
“大婚毕,停红烛,堂前来新妇,行拜见礼。”方尚仪这般念道,我与李承鄞并排而行,走到大殿中间行了大礼,“郎献枣脯,妇献腶脩,早自谨敬,断断自修。”
旁边的侍从端了果脯,我们二人往后接过食案,又行大礼朝皇后娘娘拜了拜,两旁的侍女将食案从我们手里接过,呈去皇后面前的桌案上。
我来得匆忙,尚未用过早膳。看见果脯有些犯谗,身旁的李承鄞微不可察地拱拱我:“别看了,口水都流出来了。”
我吓得擦擦嘴角,才知道他是骗我的,而后只得委屈地撅起嘴,垂首将礼行完。
“无需劳尔,谢酒一杯。”皇后这么说着,身旁的容霜姑姑便端了两杯酒过来,我与李承鄞同时接过,一饮而尽,上座的皇后笑得更欣慰了。
方尚仪继续念:“谢酒饮毕福祚长,敬茶一杯姑婆尝。”
待我们跪在一旁敬完茶,又等一系列礼仪轮流一遍,我早就精疲力尽,又不得不跪在一侧听着皇后娘娘教导我这新妇关于宫中的礼仪。
皇后娘娘说了半天,话锋一转:“瑟瑟啊,听闻昨夜你将太子轰出承恩殿,可有此事?”
我端着茶想要垫垫肚子,正吹着茶想喝呢,就听见自己被点名,闻言抬头,眼角余光瞥见身侧的始作俑者坏笑着看我,我翻他一眼答道:“回禀母后,昨夜是太子殿下不想宿于承恩殿,与瑟瑟并无关系呀!”
皇后却道:“瑟瑟啊,母后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必定会识大体,先前的恩怨且需放一放,如今往事不提,你切莫要将当日母后交代你的事情怪罪到太子头上。乖,以后不要再让太子宿在书房了。”
李承鄞掐准时机咳了几声。
皇后心疼得紧:“瑟瑟你瞧瞧,太子都给睡病了!”
我觉着不对:“不对啊母后,昨晚他明明睡在丽正殿的!”那儿有床有被子,咋就病了呢?
皇后反而笑了:“原来太子妃也不是全然不顾太子的嘛。”
我:“......”
好家伙,这一家子都喜欢玩套路。
沈苍耳,就你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