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见光明，甘愿披荆斩棘

叶凌初心烦意乱，宫疏遥丢失了玉，千钧城便召开武林大会，千钧城欲开武林大会，楚家又发生灭门惨案，这前后的时间未免太过巧合，想到生死未卜的楚念，心里更是百般纠结。

“都进来吧。”她头疼欲裂，语声却仍然显得冷静。“不必躲着。”

见自己被发现了，沈离莞尔一笑，立即拉着云浅掠入帐中。

“我要去庆州一趟，你和黎歌即刻带队前往千钧城，咱们在江湖上沉寂了太久，世人都把我们遗忘了，既然有人非要把不归谷扯进来，那就借着这次武林大会，好好热闹一次吧。”

尽管叶凌初表现的很克制，但沈离心里知道，此刻的叶凌初是忧愁的，恼怒的，憎恨的。

她也如此。

“不错，该让他们再度想起那些噩梦般的存在了。”沈离沉沉低语，眸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我安排凌岳送她们回谷，并将纪千帆调到千钧城好助你一臂，待我处理了庆州之事，便来与你们会合。”

叶凌初话音刚落，躲在沈离身后的小姑娘便探出头来，小心翼翼的开口。“姐姐，我，我不想回去。”

“不必再议。”叶凌初目光微沉。

“我想跟着离姐姐学习武功……”

留意到她手里的灵水剑，叶凌初明白了沈离怀抱着怎样的复仇大计，不由得心头骤乱，可她不能在此时失去沈离，只能隐晦的道了一句：“学武是件很辛苦的事，她也没有时间教你。”

听她并没有那么坚决的反对，云浅欣喜若狂，知道自己还是有机会的，急切的道：“姐姐，我不怕受苦。”

沈离微微一笑：“是啊，浅浅不怕苦，我也没有那么忙，她和然然就一并跟着咱们吧。”

叶凌初沉冷的目光带着一点恼意，紧紧盯着云浅，正要说些什么，那还未完全消散的鬼气搅得她气息凌乱，藏在袖中的手攥得越发的紧了。

“既然如此，你去吧。”

“姐姐！”轻轻的语气中，她却感觉到了姐姐的失望和痛苦，急切的抬头唤了一声。

叶凌初匆忙转身，一手按着心口，额上冷汗如雨，沈离看在眼里，明白是云浅身上的鬼气勾动了沂云珠吞噬魂力的欲望，便拉着云浅赶紧离开。

待他们走后，叶凌初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庆州，整个楚府已成废墟，能找到的线索有限，便趁夜潜入了官府。

物证室里封存着一块染血的巨石，上面刻了不归二字，那毫无美感的字迹，以及那戾气横生的模样就如当年一样，没有半点长进。想起楚念曾与她提起过的男生女相的逐夜，便已知凶手为何而来，是姬无夜，在为她而来。

去到敛尸房中，发现只有家丁和管家的尸体，所有的尸体都是被一剑封喉，所有的剑伤都极细极轻，方向和力度没有丝毫偏差，而每一具尸体的表情都很安详，看来至死都未感受到死亡的恐惧，凶手剑法之高可以想象。

她心一沉，看来真正杀人的应该另有其人，姬无夜杀人向来只求越血腥恐怖越好，不会做的如此极致，死者的死相也不会如此安详。

她探出手，催动体内真气，试着从那些剑伤感知对方用剑时的内劲，却只感知到了一团虚无的灵息，心中惊骇不已。除了她与沈离，便只有书问、清平以及极乐峰上的天一鬼圣成就灵体，是非人或半人的存在，但这些人中，没有一个人有理由对楚家出手。

难道时隔六年，江湖中又有别的人修得灵体了？但修灵何其艰难，倘若没有非凡际遇，无论个人天赋多高都不可能成功。此人既然已经成功了，他的功力必定惊世骇俗。

思忖了良久，她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曾让秦志卿都为之战栗之人，也是唯一一个可能会下此毒手之人。

东岩岛，杨府，杨舒生。

姬无夜与他勾结在一起，做下这场灭门惨案，想来是知晓了楚念与她的关系，甚至还知晓了她们所背负的血脉。可他们又是怎么知晓的，或许那块玉是一半原因，但另一半呢？

她的身份，除了楚夫人，便只有黎歌知晓，可黎歌那时已被纪千帆困在谷中，而凌岳去救她，从时间算也不可能与那两人勾缠。

云浅沈然出走，白萱去云湖山庄求援，而随后沈然在泉城被姬无夜所伤，白萱又赶到了泉城。她的行动路线最为复杂，并知道自己与楚念产生了交集，也是当时离姬无夜最近的人。

她在庆州时一切风平浪静，当她一离开楚家便马上遭难，倘若没有确切的情报来源，时间怎会如此精准。

“呵！”她手中轻轻转着竹笛，在黑暗中一笑远去。“当真是有趣。”

千钧城乃一座边境之城，同时接壤于连月、高苍、西宁三国，往来商贸甚为发达，地形广博且复杂，素有“南天门”之称，历来驻军甚多。

试剑阁前身，便是此地驻军之一付家军，旧朝之时曾颇具盛名。后来北越取旧朝而代之，家主付东华不愿侍奉新主，又不欲再起刀兵，便带领付家军退身江湖，试剑阁也由此而来。

今日试剑阁已历三代，现任阁主付沧流少年俊杰，文采武功冠绝天下，多年经营，几乎已把整个千钧城纳入掌中，每年百姓缴纳给朝廷的赋税，付家几乎就占去了一半。

为了抗衡姬氏、杨氏乃至于天罗教，女帝自上位起，便不得不继续像先帝一样优待付家，使得至关重要的千钧城，俨然成了付姓一家之天下。

沈离知道试剑阁是怎样的存在，所以她并没有入城，便在临城买了宅子安然住下，耐心教导云浅武功。

反正大会十日之后才举行，她倒也无需那么着急，那些个牛鬼蛇神，迟早会从幕后走到台前，只要等待便好。

“他们在临城买了宅子？”

“对，而且一买便是十几处，成网罗之势，几乎封住了咱们北行和西去的门户。阁主，是否要……”

他摆手，沉沉语道：“大会在即，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分心，继续留意与会的各方势力，尤其是朝廷。”

待身边人都退去，付沧流思前想后，越发觉得如坐针毡，将掌中酒杯猛然掷地，拳头越攥越紧。

杨舒生强借试剑阁之名开这个武林大会，分明是将他架在火上烤。付家因朝廷优容而壮大，如今一步走错，付家的未来便随之葬送。

正在他焦头烂额之际，那位传说中最是庸碌平常的厉王殿下，竟意外的登了他的门，替他解了这无解的乱局。

“你就是这样下定决心的？”望着面前人遥遥欲坠的模样，沈离厉声训斥，藤条不留余力的抽到身后。“把这招给我再练一千遍，练不好不准停！”

云浅汗如雨下，身后的伤口扯的难受，整个人狠狠的发颤，但听了沈离的敦促，却又不得不咬紧牙关，一次次的举剑挥刺。因为时间紧迫，沈离教给她的几乎都是可以速成的功法，招招凶险无比，因此格外难练，而且沈离要求严苛，稍有不如意，便是藤条上身，并且为了急速提高内力，每日都会让她吞服大量副作用极强的丹药。几日下来，虽然武功进境神速，她的身心却已伤痕累累，甚至连一个安稳觉都没睡过。

看到她这绵软无力的模样，蕴着内力的藤条再度破空抽来，一个人影从身后极速蹿出，死死的将云浅抱住。

嗖― ―啪！

那人肩上的衣物应声撕裂，白嫩的肌肤绽出深深裂痕，鲜血涓涓流出。

沈离愣了片刻，随即暴跳如雷，扔了藤条把那人揪了起来，忍着心疼和怒意斥骂：“你犯什么糊涂？”

沈然苍白着脸，眸中泪花闪烁，哀求道：“姐姐，我求你，别这么对浅浅，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你别伤害她。”

云浅形容憔悴，拉着终于肯出来见她的沈然，笑得那么开怀，“然然，离姐姐没有伤害我，是我缠着离姐姐教我武功，可我总练不好，理应受罚。”

沈然不为所动，扶起瘫在地上的云浅，无畏的挡在前面一句句辩解着：“是我自己贪玩跑出来的受的伤，与浅浅没有关系，姐姐心中有气，打我罚我都可以，你不要针对浅浅。”

沈离深深吸气，眼眸里带着些似笑非笑的神情，转向了跪下的云浅。

“云浅，你说，有关还是无关。”

云浅自责的低下头，心里早已被懊悔填满，正准备说出请罚的话，微风轻拂，捎来一句带着凉意的话。

“自然无关。”远处的树荫底下，悄然立了一道修长的人影，赫然竟是消失了数日的叶凌初。

“谷主。”

“姐姐……”云浅惊喜的抬头，不顾一切就想冲到她身边，可一想想自己犯的错以及她冷淡的态度，就没有了这样的勇气，又慢慢低下了头。

听着云浅话里的虚弱，叶凌初轻轻蹙眉，眼角的余光悄然打量着那孩子，慢慢走了过来。

沈离强压脾气，对她长施一礼，沈然亦随她行礼。

她没有管沈离，只是望着沈然毫无血色的憔悴脸庞，语气里带了几分关切，“身上可还疼？”沈然摇摇头，感激的望着她。“多谢谷主救命之恩。”

“纵然你姐姐行事有差，也是因为担心你，你也别总拿话来堵她。既然伤好了这件事便过去了，别胡思乱想，以后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只要跟你姐商量她不会不允的。毕竟只有你好了，她才会好。”叶凌初淡淡道，一席话细致而妥帖。

沈然眼眶微红，望着姐姐愈加清瘦的脸庞，这才发现，原来她痛苦时姐姐亦与她同苦，她因为羞愧心中的杀念而拒绝与外界接触时，亦令身边的亲人心如刀，便立刻扑进了沈离怀里。

眼泪不受控制，也不想控制，爱也好、恨也好，惧也好、愧也好，就想把所有的一切一次性发泄个够。

“姐姐，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离开你了，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我以后一定好好听你的话，不会再令你伤心，更不会让你为我担惊受怕了。”

听着妹妹哽咽不成句的道歉，沈离不觉落泪，冰封许久的心慢慢软将下来，轻轻摸着沈然的头，任她尽情在怀中发泄，也让自己尽情发泄。

“哭吧，把你心中的委屈哭个够吧，你想要的我都给你，我永远不会赶你走，也不会再让你受伤了，不会了。”她温柔的安慰着妹妹，万分释然的望着叶凌初，看向云浅的眼神也慢慢消散了戾气。

自从沈然离开不归谷，她们都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她恨姬无夜，把她视若珍宝的妹妹伤得体无完肤，她恨云浅，胆大妄为将沈然带离她的视线，然而她更恨自己，恨自己当初树下如此强敌，恨自己没有一直守在然然身边，恨自己不能代替然然承受所有的伤痛。

可她最恨的，是然然自受伤之后那种不吃不喝心如死灰的状态，她惊恐的发现，她无法将沈然从无尽的恐惧、懊悔、自责、悲痛中解救出来，她甚至进不去沈然的世界。

她百般努力，却看不见一丁点的好转，便自负的以为，只要她替沈然报仇，以最残忍的手段杀了姬无夜和云浅，一切便能回到原来。然而她这么做，换来的是沈然对她一次比一次尖锐的对峙，她心中的恼恨也就一日深过一日。

如今沈然终于走出那段阴影，全心全意的信任着她，拥抱着她，她还有什么不能应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