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那是爱吗？

见她们相拥而泣，叶凌初心下了然，果然，沈然是沈离的逆鳞，却也是沈离唯一的软肋，沈离会为了她而疯狂，也会为了这个妹妹而退让。

“你起来，跟我走。”扫了一眼仍然跪着的云浅，她快步走开。

云浅挣扎着起身，捶了捶跪麻的双腿，一瘸一拐的跟上。

远离了沈家姐妹，她便停下脚步，耐心的等着云浅，只是等待的比预期要长，看来她不在的这些天，云浅过的并不好。

过了许久，云浅终于跟了上来，一步一步走的很慢，但看得出已经竭尽了全力，两条腿抖得厉害，只走了不到百米，已经气喘吁吁。

“姐姐，对不起，我走得太慢了。”

叶凌初缓缓搭上她的脉象，感受着她体内涌动的气流，眉头越蹙越深。

“以后别吃那些丹药了，对身体不好，你回房休息吧，稍后我让黎歌过来照顾你。以后别再过分接近沈家姐妹，你若想学武功，让黎歌教你，不必舍近求远。”

听着姐姐难得如此温和的叮嘱，云浅心中蓦地升起一股暖意，但是想到自己在沈离面前发过的誓，不由得又纠结起来。

“可是……”

“你若不愿听我的，可以选择离开。”她冷然道出一句。心里却暗暗想着，或许这样，你便能自由和安全，毫无负担的回到唯一的亲人身边去了吧。

那样，我们也不用再相互折磨着生活了，挺好。

云浅立即惊恐的望着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姐姐，姐姐，如果浅浅做错了什么，您就狠狠的罚我吧，您别不要我，别抛弃我，姐姐是我唯一的亲人，如果您不要我了，我还能去哪里？”

叶凌初愣了片刻，忽然想起楚念所说的话，原来这孩子对她的眷恋真的这么深，她俯身望着云浅，轻浅的语气却说着最残忍的话。

“倘若我不是你的亲人呢？”

云浅如遭雷击，瞬间瘫软在身上，她哆嗦着嘴唇，仓皇呓语着：“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姐姐，你不要骗我，不要吓我，我会乖的，求你不要让我听这些。”

叶凌初凉薄的一笑，“这就是真相，你去问问不归谷的每一个人，他们都知道，你不过就是我一时心软捡回来的野孩子罢了。”

“那姐姐也养了我好多年，养育之恩如同再造，我死也不会离开。”云浅灼灼的望她，眼神里写满决绝。

“如果我要你为我杀了姬无夜，你会吗？”叶凌初轻笑着，继续试探她的底线，也试着向她托出内心的隐秘。

“我会。”

“如果她才是那个与你血脉相连的人，你还会为我而杀掉她吗？”

“姬无夜那个魔头，怎么可能与我血脉相连，您一定在故意骗我！”

叶凌初伸出两截修长的手指，轻轻捏着她的脸，一向沉静的眼眸里藏着几许慌乱，但又固执的想要答案。

“告诉我，假如这样的如果真的存在，你会还是不会？”

“我……这样的如果是虚构的，它没有意义。”她慌了，彻底慌了，急迫的看向叶凌初，试图从叶凌初的眼眸里找到一丁点玩笑的痕迹。

叶凌初放开了她，心里微微有点失望，却不知自己到底失望什么，这种情况下，几乎没有人能立刻做出选择吧，明知如此，她还是失望。

甚至是烦躁。

“既然不知道，你就跪在这里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你再起来。”

叶凌初说完便后悔了，明知是强人所难，明知云浅是个无论她说什么都会去当真的性格，她还是说了那么任性的话。

到底为什么，她竟变得如此幼稚，要跟一个孩子置气。

“师姐。”黎歌扣门进来，焦急的神情透着担忧。“庆州那边情况如何？”

叶凌初心情沉重，“是冲我来的。”

黎歌震惊，若真是冲师姐来的，那些人必然知道师姐与楚念的关系，而能这么清楚的除了楚夫人与女帝，便只有她们自己人了。楚夫人不会害女儿，女帝不会害自己，问题只可能在他们这边。

“难道是沈离？”

“不是她，你别猜了，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自今日起，我将云浅交由你教导，其他事都交给凌岳。”

“师姐……”黎歌欲言又止。

“我并非不信你，”她勾出一抹成竹在胸的浅笑，轻声抚慰道：“但有的时候，我们不得不藏拙。”

“嗯，阿黎明白。”听她如此说，黎歌又开始展露笑容。

这内鬼能接触到如此的隐秘，一定时常活跃在她们身边，并不难找，黎歌被罢权的消息很快传开，她也开始冷静观察着身边每一个人的反应。

……………

叶凌初很想知道，白萱与杨家到底有怎样的渊源，竟值得背叛自己，便立即修书给秦志卿，而秦志卿也没有让她失望。

她重新整合了人员布局，到了夜里才有闲暇出门走动。到了花园，恍惚见到一个倒地不醒人事的人影，她愣了一下，想起在此罚跪的云浅。

那孩子身上本就带着伤，还在此跪了那么长时间，而因为她平时有意或无意的忽视，此地来往的人虽多，却没有谁敢对这个孩子伸出援手。

她慌忙抱起云浅，小心的托在怀中匆匆送回房去，那飘轻的份量令她心头猛地一颤，原来这孩子的身体，已经单薄到这种程度了吗？

回房之后，她慢慢地脱下云浅的衣服，发现云浅的后背和臀部布满了青肿淤黑的鞭痕，已经没有一块好肉，很难想象这小丫头今日怎么撑过来的。

她心中隐隐有些愤怒，对沈离生气，也对自己生气，坐在床边为云浅涂药，一处伤也不落下，并格外仔细着力度，太轻怕揉不开瘀血，太重又怕把小丫头疼醒。

两个多时辰过去，才终于完成这项浩大的工程，小丫头不仅外伤严重，内伤也不轻，她便轻轻捏着云浅的手腕将体内真气一缕缕注入，徐徐温养那孩子因练习大量杀招和滥服丹药而严重受损的经脉。

待一切完成，她熄灭灯烛，默默的守在旁边，黑暗之中凝视着那张瘦削的小脸，极轻的道了一句：

“以后不会了。”

不会让你受这样的伤了。

这最后一句，到了嘴边却无法说出口，她忽然惊讶的发现，原来这么多年过去，即使在黑暗之中，无人之时，她仍然不敢将爱意托出。因为内心深处，她仍然是当初那个混迹在魔鬼身边，除了伤痛与恐惧便一无所有的少女，她仍然害怕去触碰和在乎某些东西，可有的时候，心里的感觉又那么强烈，不由她的理智来控制。

天刚微亮，云浅便醒了，不知怎的这一觉她睡得格外踏实，一睁眼便觉得神采奕奕，身上的伤好像也不那么痛了。

黎歌正好进来，看她已经醒了，好看的眼眸弯成月牙。云浅冲她感激的一笑，“黎歌姐姐，谢谢你昨晚照顾我，一觉起来，整个人好受多了。”

黎歌闻言愣住，望着笑得那么单纯的云浅，她的眼神复杂起来，不知为何，她并没有解释。

“沈离那边你不用去了，谷主昨天吩咐了，以后由我教你武功。今天好好休息，等你彻底好了再练。”

云浅心中疑惑，虽然这些天沈离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可她还是很感激沈离，因为当所有人都忽视她时，只有沈离愿意正视她的存在，真正教给她某些东西。于是洗漱用膳之后，她再一次来到沈离的小院，希望能亲口对沈离说声谢谢。

庭院中，沈离正在教沈然练剑，这次的事也算给了沈离一个教训，那就是对这江湖而言，沈然太弱了，而她总有分身乏术的时候，然然应当要变得更强才行。

云浅看得清楚，沈离教给沈然的功法和沈离教给她的极其相似，都是能瞬间制敌的大杀招，黎歌说过，杀气越重的招数，练习愈艰难，也越容易损伤经脉，她若不是靠着丹药提气，早已落个残废。

以沈离的心性，竟也舍得。

可很快她就发现，沈然虽练的满头大汗，神情却很欢快，轻盈的体态完全看不出有耗损经脉的迹象。

她正疑惑间，沈离已经到她身前，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沈离已经扣住了她的右手。

“她竟真的那么在乎你。”感受到她平和有力的脉搏，沈离戏谑的一笑，神情间尽是她看不懂的古怪。

云浅不悦的抽回了手，被她盯得不舒服，淡淡的转移了话题。

“让然然练这种功夫？”

沈离笑道：“我乃半灵之体，剑意早成，她与我血脉相同，我的一切自然都可与她分享，这些功法虽然凶险难练，但都是驾驭千魂古剑的最好凭借且能速成，在她修炼之时我会一直在旁引导，确保她运招之时不会损伤经脉，待她修成之后，千魂剑意便可永远为她所用。”

沈离自豪的望着妹妹，却刻意忽视了其中的代价，千魂乃上古神兵，它有自己的意识。以宿主为媒血脉为祭，将古剑的力量甘愿甚至主动甘愿分享他人，无异于强行窃取。之后的每月十五那日，她将武功全失，不得不陷入沉睡以自身魂力供养古剑，可只要然然能好好的，便是要她赴汤蹈火，又会何惧之有。

云浅静静立着，眸中透着艳羡和忧伤，沈离的语气神态，仿佛世界除了沈然便再无旁人，便自嘲的一笑，那种被人深爱的感觉，大概是自己拼尽全力都无法触及的吧。

“然然的仇我自会替她报，从现在起，你什么都不用管了。”

云浅仰头望着那个对着沈然笑得一脸宠溺的沈离，语声冷到了极点：“如果连仇恨也剥夺，那我还剩下什么呢？”

沈离闻声蹙眉，头一回那么认真的看向身边的云浅，对上那冷冽而隐忍愤怒的眼神，她这才发现当初那个软糯的小丫头，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她有些气愤，也有些慌乱。

“事实上，我可以不在乎你恨我，可我却在乎然然，在乎叶凌初，我既不想让然然恨我一辈子，也不想她再失去。”

“她不爱我。”云浅凄厉的轻语，不知是在反驳沈离，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她若不爱你，怎会不顾一切闯入清平药池，拼死也要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又怎会用自己的真气替你治疗耗损的经脉。她那个人性子别扭的很，心里有什么从来不说，但不说，不代表她没有在乎你，没有对你好，也不代表你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却还口口声声的指责她不爱你。”

“你……你说什么？”云浅怔愣的望着沈离，她知道叶凌初救了她，但清平药池，拼死救她，还有那真气疗脉却毫不知情。

她所知道的，只是她中了毒，叶凌初治好了她而已。而那样轻描淡写的解释，不过是谷中弟子众口一心的掩饰罢了，她也下意识的这样以为，却不曾想中间竟有这么多曲折，也未曾想这一切的出发点，都是源于叶凌初深藏心底的爱。

姐姐，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