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凤九向来以为，自己对于东华帝君的一番情意，已当得情深似海四个字。

她在东荒某处山林遇见他，他救她于一只赤炎兽爪下。

“你是何人？”

“东华帝君。”

回想起来，凤九仍觉得他们的初遇定然是上天刻意的安排。他朗眉星目，俊美无俦，银发皑皑若青丘冻雪，一身紫衣高华清贵，她跟在他身后，听着他自带威仪不疾不缓的脚步，一颗心欢喜安悦。

她追随他，钟情于他，满心满意都是他，此生从未注意过第二个人。帝君生，凤九生，帝君死，凤九定然掏出**剑抹脖子，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或许是她阅历不够，才能轻言生死，生死相随的难度，在她看来同她替帝君在太晨宫添一盏茶也没有多少分别。凤九觉得，四海八荒爱慕帝君的女子千千万，自己定然是感情最深重的那一个。

而帝君对她的感情究竟如何，她似乎从未细想深究。因她在这一段感情里头，一向爱得有些卑微，帝君能给她回应，于她而言已不啻于某种恩赐。

这几个月同帝君在一处，他对她极好，温存又体贴，凤九觉得这不过是他性情使然，因为他无论做什么都是要做到极致，那么当她的夫君，自然也是要做到一等一的好。

若是他生生世世对她这样好，那她又何必纠结帝君心里头那份感情究竟有多深，多重？她不是爱纠结的人，纠结从未给她带来过快乐。

此时，她却觉得，自己对她的这一位夫君，委实少了些了解，而这点不了解，或许能算得上是对他极大的不信任。

她此前并不懂，恋爱之中，施和受原来同样重要。他一次一次对她说，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给你的你却不能不要。

现在，她想不要也是不能够了。

刺骨的冷意一点一点入侵，凝在卦师指尖那团银白雾气，就这样被送入她的前额，她意识清醒，亦未因此陷入一场沉眠，眼中却滚滚落下泪来，完全不受她的控制。

某些不属于她的意识呼啸而至，她闭上眼，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浑身被巨大的创痛一寸一寸碾过，几成齑粉。

沉沉如山岳的情感，强硬，厚重，百摧不可折，虽死犹未悔，如湖渊如深海，滔天的情潮在底下肆意奔涌，表面却平和如镜。

她早该知道的。

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藏在心底，若是她再不去探究，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人能懂他。

那团银色的气泽温润浑厚，眼下正试着将她的魂魄围住，温和地，柔缓地，一点一点包裹住她的元神，没有痛楚，没有纠缠吞噬，那样小心翼翼，犹如大海捧出一轮朗月，犹如母亲护住初生的婴儿。

这是另一缕魂魄，亦承载着另一段过往。这是他的思想，他的情感，他的一生。

这个人，凤九理当很熟悉，偏偏他隐了身份呆在她身旁，假装是一个陌生人。

凤九不晓得，他这一生，竟如此短暂，而此生唯一的意义，又是那样令她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