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原来，世间真的有神仙；原来，求道真的有意义。

原来，小狐狸是一个神仙，不知道在他的哪个前世，他曾对她有过施饭之恩。

其实，他根本什么都不记得。

他见到她，一颗心稳稳落了地，他终于晓得自己心底空落落的一直在等什么，心头一直平不了的一口气，突然就顺了。

天地自有大美，并非一切美好都能拥之入怀。或许，他只要知晓自己该朝哪个方向眺望，此生便足够了。

期盼，渴求，钟情，誓死不悔，这些情感本不属于他，滚热的浪潮在他心头涌起，瞬间便尽数退去，空空的沙滩上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看见这双眼，仿佛生命的意义尽在于此，此后便可毫无遗憾地过属于他的平凡人生。

若是他能够存活下来，他在心底暗暗想到，和春绢的婚事，该早点办一办了。那是个好姑娘，他不该辜负她一腔情意。

许多年之后，他终于开始持戒修行，才明了，自己当日在这只小狐狸的注目之下，便已经开悟。

缘起缘灭，聚散合离，既不会预演，亦无法追悔。

她来了，她走了，你遇见，你转身，生命的长河涛涛，奔涌不息，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她小小的结界并不能阻挡那惊天骇地的一击，四海八荒流散的妖息准备了许久，为的当然不是伤害他们这几个凡人。

刺目得让人昏盲的磅礴仙泽，带着毁天灭地的金光呼啸而来。

若是时间可以倒流，可以停滞，可以放缓，叶捕头会听到遥遥一声惊呼，喊的是两个字：“九儿！”如杜鹃啼血子规哀鸣，哪怕是世间最冷漠无情的人听了，都会动容落泪，那是凄怆到令人心碎的声音。

其实，叶捕头在此时已经晕了过去，他与他的几位兄弟一起，在被吞噬殆尽的恐惧之中彻底失了意识。

他当然也看不到一道紫光破空而来，追逐着黑烟的那条光柱竟硬生生减缓了势头，可是磅然仙泽已随着黑息砸在他们身上。

天摇地动，灭世一般的黑暗之中，一团蓝紫色的光芒护着方才那点小小的银色光晕，将他们护在一方小小的天地之内。

这天地外头，世界仍在一寸一寸崩塌，这天地之内，却平和又安宁，仿若时光已经停驻。

一位蓝紫衣袍的男子躺在地上，嘴角一丝鲜血，小狐狸蹲在他的心口，面目沉静，端严又稳重。

“小白，别怕，我自然会护着你的。”男子抬手，却像是连这点力气都没有，生机正迅疾地自他身上溜走，无法挽留。他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挪到额角，慢慢在手中凝出一团白光。“我很像他，小白，你知道的，对不对？”

那团白光很微弱，在他指尖慢慢旋转，渐渐发出了五彩色泽。

他动了动手指，那团光泽轻轻飘出去，停在小狐狸前额，一点一点渗透入骨，终至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