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刘启从人群中缓缓走来，他的脸上甚是从容平静，像是在看一场无关风月的戏般，又像是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没有过多的表示。他只是从众人中间缓缓走来，缓缓走向我。

他的目光只停留了片刻便转向栗妙人，像一位疼爱妻子的丈夫那般抬手拭去她脸上的眼泪，轻轻将她搂在怀里。

他说。

刘启皇后，朕会替你做主的。

这一刻，我只觉得自己像个外人，站在他们二人面前，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此碍眼。这样的刘启我曾经见过的，是我不曾拥有过的。眼前的这个男人可以温柔地对待每一个女子，只要他想，只要他愿。

可偏偏，唯独不曾这样对待过我。

薄巧慧陛下。

我忍着脸上的刺痛，抬眸看向他，不知何时，已是泪眼朦胧。

薄巧慧臣妾没有做过。臣妾没有谋害太子。

我努力向他澄清自己，可是这个男人却不愿听我的说辞，露出不悦的神情，紧张而又疼惜的搂紧了栗妙人，却连看也不愿看我一眼。

栗妙人很显然不满意我的辩解，她气急败坏地挣脱刘启的怀抱，狠狠踢向我的膝盖，大骂道。

栗妙人薄巧慧你这个贱人！妄想害死我的孩儿！现在又狡辩脱罪，你简直该死！

尖锐的疼痛猛然间传遍全身，我重重地跪在地上，疼得直冒冷汗。身后的清秋心疼我，忙走上前想要搀扶我，却被呵退。

栗妙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断地辱骂我，羞辱我。像是要把这段时日里所受的气通通发泄出来。而我除了咬牙忍耐，再无他法。

我只对自己失望透顶，也只恨自己无用，被人欺。可是现在，我的心里却隐隐涌起一股怒气，那是对于刘启的怒。

从一开始，这个无情冷漠的男人自始至终就没有说过什么话，也没有明确的表态。但他的行为举止通通都向着栗妙人，无形中似乎是在证实我的罪行。是我妄图加害太子。

他的冷漠和沉默让我愤怒，甚至绝望。

原本以为清秋请来刘启，我还有洗脱冤屈的机会，却不想只是更让我百口莫辩。

此刻的我早已忘记了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又该怎样将身上的污水洗去。我双眼含泪，目不转睛地看着刘启，试图从他的身上看出些什么。

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似乎很享受我的挫败和无助。

薄巧慧陛下。

我的眼泪不停地落下，无声地洒在地上，更洒在心间。

薄巧慧臣妾从来不曾谋害过谁。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巧慧就是死也不会认的。

我转头看向栗妙人，不甘示弱地与她对视，大声地说。

薄巧慧我这样一个人，力求自保还来不及，又怎会去害你的孩子，断了自己的生路。我就算再傻，也不会傻到去谋害太子。

薄巧慧你们可以污蔑我，可以羞辱我。左右不过是一条烂命罢了，想要就拿去吧。我薄巧慧已经死过一次了，不在乎再死一次。

刘启薄巧慧！你说什么！

沉默了许久的刘启不知为何突然出声，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

我慢慢站起，从容淡定地回答。

薄巧慧我说，若是陛下想要我这条烂命就拿去吧。薄巧慧不在乎。

刘启你！

扬起的手始终没有打在我的脸上。刘启怒不可遏地瞪着我

刘启好！好！薄巧慧！

这是一场荒唐的闹剧，闹到最后难以收场陷入僵局。最后的最后还是皇太后出面阻止一切。

皇太后领着王娡及她的一双儿女走进来，再看到我一脸视死如归的神情后，大声呵斥起来。

窦漪房简直胡闹！皇帝！皇后！你们在做什么！你们怎么能不查清真相就来为难巧慧！

原来，我也不是最终落到孤立无援的地步，原来，还有人愿意相信我。

薄巧慧母后……

那一刻，我再也承受不住，悲伤和委屈将我击溃。我跪倒在皇太后脚边痛哭。

皇太后真心疼我，她满眼疼惜地看了看我，随之看向刘启，厉声喝到。

窦漪房皇帝！你是要逼死巧慧吗！

刘启一时语塞，垂头恭敬地立在皇太后身侧。而栗妙人很不满皇太后对我的袒护，嚷道。

栗妙人母后您不能如此偏袒这个贱人！您不知道，这个贱人差点害死荣儿。

窦漪房你闭嘴！

皇太后狠狠瞪了她一眼，随即对着身后的王娡说。

窦漪房你且将事情经过详细说于他们听。

王娡领命，带着两个孩子走上前，让他们二人将事情如实相告。两个孩子虽然胆小害怕，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说出真相。

若不是刘荣在湖边对两个孩子出言挑衅，甚至辱骂他们的母妃，那他们二人也不会愤怒到失手将其推入湖中。

栗妙人听后甚是难以置信。

栗妙人怎么可能！你们在说谎！

两个孩子吓得躲在王娡身后，胆怯地冒出小脑袋，看向皇太后，弱弱地说。

刘彻皇奶奶，孙儿没有说谎。孙儿不是故意推刘荣哥哥的。是刘荣哥哥先说我和妹妹是父皇不要的孩子，是刘荣哥哥先骂我母妃的……皇奶奶，我们不是坏小孩，我们不是父皇不要的孩子……

两个孩子紧紧抓住王娡的衣裙大哭起来。

而我在听到他们所言后，内心轻松了不少。我十分感谢皇太后，我想如果不是她，或许今日的薄巧慧真的会难逃一死吧。

窦漪房巧慧……

恍惚间似乎听见皇太后唤我。可我想要出声回应却是说不出话来。突然间，腹中钝重的疼痛袭来，我痛得发抖，捂着肚子摇摇晃晃。

窦漪房巧慧！你怎么了！

薄巧慧我……

我艰难地看向满脸担忧的皇太后，捂着肚子缓缓倒下。

刹那，四周骤陷一片黑暗，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