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至：林地风貌（8）

玫珞希尔想到人类视觉不比精灵，怕他有些地方看不清楚，遂走到门边的前台处，与当值管理员交谈几句，端了一盏点燃的油灯走回吉瑞安身边，微笑道：“要去看看架上的书吗？”

吉瑞安见她无意导引，便信步在书架间穿行，玫珞希尔端着灯盏跟在他身旁，告诉他每一架书的门类。经过几架精灵史、法典、中洲地理之类的书籍，都是以辛达语写就，他左右看不懂，随口问道：“殿下有最喜欢的书么？”

玫珞希尔想了片刻后回答：“算是有罢。这边。”

她领着吉瑞安转了几个弯，走到一架书前：“这一架都是精灵诗歌，由专员记录的。”吉瑞安主动接过她手中的灯盏，玫珞希尔伸手从架上抽了一本出来，拿到灯火旁以便他看。吉瑞安见她取下的是一本烫金封面的小册子，但仍是不解辛达语的书名，只得掩饰道：“是森林精灵的传世名篇？”

“准确地说，是辛达精灵的传世名篇，”玫珞希尔看出他根本不通辛达语的书写文字，用手指划过书名，读给他听：“这写的是《蕾希安之歌》。”

她将书名用原本的辛达语念了一遍，又以他们交谈所用的通用语说了一遍。吉瑞安来之前做了不少有关森林精灵的功课，听得这个名字瞬间了悟：“是人类英雄贝伦与辛达精灵公主露西恩的传奇。”

玫珞希尔点头：“我极小的时候就听父母唱过。辛达族基本都会唱，我母亲却是被我父亲教会的。”她随手翻了几页，抚摸上面的字迹：“不过这一本尤其珍贵些，它是我祖母写成的。”

吉瑞安有些疑惑：“方才我们在画廊中，怎么没见到她的画像？只有欧洛斐尔王。”

“祖母的母亲是凡雅族，愤怒之战后她跟随母族回了维林诺，并未陪同祖父和父亲东迁入森林，宫中自然没有她的画像。”玫珞希尔面上的惆怅神色一闪而逝，她对从未谋面的祖母也着实谈不上有何依恋之情，只微笑道：“我觉得，她在蒙福之地安享福乐也挺好的。说不定她和祖父已经在那里团聚了呢。”

吉瑞安明白自己不该再谈论这种话题，遂说：“我不通辛达语，这里的书基本都看不懂，我们出去？”

玫珞希尔应了一声，将手中的诗本放回架上，接过油灯引他出门。

他们走在向下的甬道上，吉瑞安问道：“整座王宫能到的地方都到过了，对吧？”

玫珞希尔答道：“不错，公子可以回去休息了。晚间父亲可能会邀请公子和城主大人一起到王室居住区用餐，到时自会设法通知公子。”

吉瑞安对她说自己方向感很好，但在通往王室居住区的甬道口分别时，玫珞希尔还是请了近处一名当值的卫士送他回去。

她自己却是回房间换作战士装束，取弓箭下校场习射去了。

入夜后，精灵王果真邀请河谷城城主父子一同用餐。吉瑞安再次行经满悬画像的甬道，再次见证一番玫珞希尔的成长过程，就又在王室居住区的餐厅中见到了装扮与前夜类似的精灵公主。

她与他延续了白日的谈笑如常，这令他更加放心。他从未忘记自己的初衷。

漏夜，玫珞希尔依礼独自送客，在王室居住区入口处目送城主父子消失在甬道中。她面上的笑意也随之消失。

熟悉的温暖气息来到她身后。玫珞希尔沉默转身，随他回到大起居室，终于能摘去额冠，无声地将自己埋入父亲怀中。

瑟兰迪尔抬手轻抚女儿的长发，也没有说话。

这般过了一时，玫珞希尔身体仍不动，闷声道：“Nana做什么去了？”

她成年后已不再称呼父母为“Ada”“Nana”，偶尔要撒个娇或是心里难过，才如幼时一般呼唤。此刻便是后者。

父亲的声音从她紧贴的胸膛中传出，穿过几层衣料的语声更加浑厚沉着，听起来比平日还令她心定：“去打点给河谷城的回礼了。”

“河谷城”这个名字又让她心烦。玫珞希尔的语气中多了一分委屈：“Ada，你早就知道是不是？”尾音有些小小女童时的意味。

“我还知道，如果你觉得吉瑞安人还不错，就可以将这几日当作是与他朋友相识一场；如果你全不在乎，那就只做表面功夫就好。Ada、Nana和你哥哥都是这样，这是王族必须承受的。”精灵王平静地说。

玫珞希尔没有答言，只是同幼时一样在父亲怀中蹭了蹭。但瑟兰迪尔知道她听明白了。森林的公主向来灵透。

他的女儿生长在“警戒和平”时期，出生时森林精灵的福乐就已维持在顶峰数年，又有双生兄长护持，长到如今可说是无忧无虑。虽她自幼立志参军，但从未见识过真正的战斗，因为就连王都巡逻队都已有百年是将每日巡逻当作例行公事。

但是精灵王明白，黑暗从未真正消失，终有一日现今的和平会被打破。战争年代何等残酷，对决并不仅限于生理层面，如果娇养女儿，早晚会害了她。

更何况，森林精灵因长期局势所迫，向来比其他亲族务实。森林精灵的贵族都比平民承担更重大的责任，绝无纯粹的吉祥物，王族尤甚。森林从不缺优秀的战士，而外交永远是王族的职责，社会身份使然。外交和战斗两者的重要性，从为森林精灵谋福祉的角度来看，并无高下之分。

瑟兰迪尔正暗叹，玫珞希尔忽然抬起头来，鬓发是娇憨的微乱：“Ada，明日我带吉瑞安公子出宫去，总可以穿猎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