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千年重现堪悲泣【二十三】

回到真君神殿，听了哮天犬逐一汇报情况，猴子被关押在囚室也吃了不少苦头，小玉被哮天犬安置在密室。

接下来就是救她了，小玉紧抓沉香的胳膊，满面泪痕，张嘴呐呐的道“爹爹,爹爹……”

发生了什么事？见小玉那样瑶姬心中倏然升起不安，眼见杨戬把浑身的法力尽数灌入小玉周身，护住她重要的穴位脏腑。瑶姬的心提了起来，若是一个不慎，怕儿子也会有危险。汗水从杨戬额上涔涔而下，儿子虽然法力高深，但小玉的真气直接来源于宝莲灯芯啊，上古神器岂是那么好控制的？何况小玉现在的情形，绝受不得丝毫的震荡。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知道儿子已经将神识潜入小狐狸体内，这是最关键的时候，瑶姬的手也紧握成拳，呼吸似也屏住。只见金光潮水般扩散周身，却被杨戬灌入的银芒强行阻住，分毫冲击不到小玉虚弱的经络。眼前金银两色交错飞舞，在透明的如雪肌肤下反复纠缠，好看之至。但两色每交错分合一次，杨戬的脸色便苍白上一分。又僵持了片刻，他蓦地张口，鲜血如箭一般地疾喷在榻上。

“二郎……”瑶姬一声惊叫，倏然上前一手搂住杨戬的肩膀，一手搭上他的脉搏。法力使用过度，内府被真气震伤……二郎，你为什么从来不会为自己想一想？

原本以为小玉伤势已经稳定，不料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杨戬脸色却是越来越白，猛然见他低哼一声，又是一口血喷将出来。

瑶姬的心倏然紧缩，焦急的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回事？”

小玉已经哭倒在沉香怀里，语不成声“爹爹他……他不但在救我，还在……还在……我昏迷里控制不住真气的走向，他逼不得已，竟是甘冒奇险，助我去强练神掌心法……本该是我来承受的风险艰难，竟都是转移到了爹爹的身上……”

瑶姬闻言身子一震，一股寒意袭上心头，他竟然，竟然……为什么要这样？瑶姬无声的流泪，她想帮他，想替他，想为他疗伤，却半点用也没有。她的法力穿过杨戬落在地上，瑶姬无力的垂手，只能看着。

杨戬的面色越来越白，合上的双眸微微颤抖。她知道怕是儿子法力消耗巨大，再这样下去，他怎么受得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在瑶姬的担心不安之下，杨戬终于收回了手，小狐狸是没有危险了，而杨戬已坐不稳身子，他半靠在榻边的墙壁之上，勉强扶着小玉，却是双手不住颤抖，再没有余力将她放到榻上。最后还是四公主从鼎里出来，助他放小玉平躺下去。杨戬连和她说话都来不及，眼见他竭力维持着清醒，自顾倚在墙上运气调养。

杨戬勉强平复思绪，因为天亮后还要去赴朝会。

【怎么还没回鼎中去？你毕竟被我的神目重创过，若离开定魂鼎时间过久，势必会有极大的损伤……】杨戬微微一愣，移目看了龙四一眼，皱眉道。

【她伤得比我想象更重，我耗力过甚，震动了内腑，已经没事了。】可他话未说完，手掩在胸铠之上，低声呛咳不止。

二郎，我的孩子！瑶姬紧紧拢着儿子的肩，她的心阵阵紧缩，泪水再次滴落。

为什么？关心他人，为他人担心、着想。为了妹妹，为了外甥，为了兄弟……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为自己想一想？这短短的一昼夜，儿子的经历几经起伏，看的她心惊胆战。她的儿子更是几乎便殚尽了自己毕生的心力。诱老君入彀的阴谋阳谋，在王母面前的假戏真作，暗算猴子，算计外甥，无论是愿与不愿，却都一样的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好一个别无选择。

瑶姬看着儿子的面容，盯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她忽然想笑，他们这些人什么时候给他选择的机会？一直以来，都是在逼他，情亲、友情……逼得他不得不以自己的所有来成全他们，包括……他自己的命。

凌霄殿上，司法天神站在朝班最醒目的位置上，黑氅银冠，威仪如故，正恭敬地聆听着王母的训谕。

因帮助沉香，李靖被削去兵权，哪吒罚面壁五千年，何人不得求情。最后王母下旨，司法天神全权处理积雷山牛魔王作乱一事。

而诸仙看他的目光，又象从前一样，畏惧里有着轻贱，轻贱中却混杂着害怕。

瑶姬又如何不明白他们的想法？亲手发动王母的法器，将妹妹永远地禁锢了起来。在他们看来那是何等的铁石心肠？

看不起他的为人，却本能地惧怕他的权柄，更何况，在他被赦去旧罪，官复原职的第一天里，王母便表现出对他超乎寻常的信任与满意。

信任？满意？瑶姬心酸中腾起怒火，杨戬的苦痛又有谁知？这一群趋炎附势之人。

瑶姬满心苦涩，她自己何尝不是这样？若不是现在看到儿子的另一面，恐怕她现在还在怨恨。呵！儿子为了他们倾尽一切，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恨？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若是那目二朗没有用天眼，会不会就……瑶姬透一阵恍惚，看向杨莲的目光透出恨意。

我这是怎么了？虽然她很快回神。可心底名为`恨’的种子已经种下。

在躬身送走玉帝王母之后，瑶姬在杨戬的目光中初看到了欣慰满意之色。若非是她离得杨戬近在咫尺，而且目光一直都在他身上，恐怕也不会看到。

她知道儿子的最终目的。在这个紧要关头，他终于获得了中枢的全部信任，将领军之权、司法之权揽于一身。但是为了这信任所付出的代价又是何等的巨大？杨戬已经不想理会。

耳边听的杨戬轻笑一声，只是笑声中带着淡淡的倦意。再对上儿子的眼神，不似往日的伤痛黯然，而是凝成一种奇异的冷静。一向深湛的眼光变得清澈，仿佛一切早就置之度外，又似一切都已注定了结局。

“二郎！”瑶姬心头一惊，忽然伸手紧紧抓住儿子的衣袍，待要细看，他却已背转过身，向着殿口行去，感受到衣袍划过掌心离去的触感，她心疼中带着强烈的不安，心底生起一股恐惧之意，仿佛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仿佛眼前的孩子会随时消逝，消失在空中，再也无法碰触的到？

蓦然被嫦娥的声音阻住了他的步伐。

嫦娥斥责声在耳边回荡，瑶姬紧握的拳已经渗出血迹却丝毫没有察觉，嘴角浮起冷笑“嫦娥，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指责二郎？”她看的明白，这些年，若不是儿子在明里暗里护着她，怕是下场也不会有多好。呵！真是爱慕虚荣的女人。她忽然想起当年自己出的囚牢，不久之后就听说嫦娥疯了的事情，怕是……她转眼看着沉香。

心知满不下去，也不想瞒，亏欠舅舅的一个也别想好过，即使是……我也一样。沉香淡笑，笑容中有着苦涩“外婆，你猜的不错，是我！”

画面中杨戬的眸中光芒明明灭灭，他望着嫦娥快步离去，突然微笑了起来，微笑着对哮天犬说【走，看看沉香在老君的炼丹炉炼化了没有。】 正微笑着，鲜血从嘴角渗了出来。

“二郎……”瑶姬忍不住一声惊呼。眼见他蓦地紧抿住唇，抿住自嘲的笑，但越抿，唇色便如涂朱般越是鲜艳。

“你的伤有多重自己不知道吗？为什么，为什么不为自己想想？”她似哭非哭“不要为了他们再伤害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