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千年重现堪悲泣【八】

愁烟漠漠，惨雾霏霏，罡风刺骨，寒气袭人，银河汇聚的是三界的至阴之气。瑶姬紧跟着儿子，勉强站起身，朦胧的月华直射入眼底，他大抵是真的醉的厉害，身子已支撑不住了，因寒冷而蜷缩，终于噗通一声扎进了水中。

“戬儿……”瑶姬伸手想去拉住儿子，手却是徒劳的穿过。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径直跳入银河之中。银河水阴寒无比，即使是他们这些旁观之人也能感觉到肌肤的刺痛，痛得如同要被活活剜开，可想而知此刻已经醉了的杨戬又会是如何感受。

瑶姬抓住儿子的衣角，眼中黑氅如羽翼般在水流中张开，随着他向银河深处坠去，漫长得没有了止境。青幽里的黑色灼进模糊的视线里，象无望的呐喊，杂着难言的苦涩，缓慢侵入心底。

瑶姬心底一阵悸痛，想必你已经是累到极致，苦到了极致吧！“戬儿，以后不会了……以后有娘陪着你”

舅舅，二爷……这些人微微闭眼，他们不愿也不敢看杨戬此刻的表情，嘴角微微带笑，那是一种沉静的美好，也许就是在梦里才能这么安心吧。

以后……是的，我们还有机会的，听到瑶姬的低喃，梅山兄弟，哪吒等人在心底暗暗发誓。

只有沉香……以后？呵！压抑苦涩的低笑一声，他们还有以后吗！？已经没有以后了。

下一刻杨戬难得的清醒了一瞬，护身法力自然流转，银芒从黯淡的水色里炸开，如千万条银色小蛇，自下而上，震碎了河面若有若无的月影。但听得哗地一声，洪波顿时高涌如山，将司法天神托向浪峰高处。浪峰在空中微顿片刻，倏地裂散激射，隆隆大响声里，司法天神已斜冲上岸，倒卧在河畔。

瑶姬等人直到现在才松了一口气，神仙虽然不会被淹死，但在这阴寒的银河也会很难受的。接着看到杨戬贴着湿冷的衣物沉沉的睡在这里，寒气逼人，冻得他身体无意识的发抖。瑶姬心中心中酸涩，虽然知道这是已经发生过的，明知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她还是伸手搂着儿子单薄冰冷的身体。难以传递半分温暖。

是什么时候，那个风姿卓越的儿子竟然这样的单薄？温热的泪水划过脸庞滴落。

一夜无话，一夜无眠，一夜无声的陪伴。天方明，杨戬才清醒，迷茫了一瞬，法力到处，衣物干燥如新，盔甲等物一件件穿戴整齐，除了苍白的面色之外，又是那个冷厉的司法天神。

杨戬回到真君神殿，还未进门，就听到了梅山兄弟几个的争吵，瑶姬看到儿子的面色一黯，再看旁边几兄弟苦涩的表情，果然，杨戬故意为之，打发走了几人。

杨戬伤未好，又受了银河寒气，面色一直不好，拿起文牍勉强再看几行字，终是叹了口气，在瑶姬的注视下转身走向床榻，似是想着休憩片刻。却不等瑶姬松口气，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睁眼，皱紧眉头，神色变换不定，鄙夷，不屑，怜惜一一闪过。最后恢复平静，之后整衣出门，这一瞬间的背影再也看不出之前的疲惫。

“他这是要去哪儿？”瑶姬心中不安，见其他人面上变色，不禁问出声。

若是没记错的话，就该是转功德了吧！众人心中涩然。

前方不远处三两孤峰突起，云霞闪烁，祥瑞万端，杨戬稍一凝望，落下云头，拈动隐身诀悄然潜入。这是……

“这是福禄星君的居所，他来这里做什么？”瑶姬怔住。

“二爷……二爷他……”梅山老大脸上泪痕未干，颤抖着开口。

“娘，二哥为了我，把千年的功德全部转给了……刘彦昌”说到刘彦昌三圣母不禁心中生气怒火，就为了这么一个鄙贱的人，居然把二哥逼到这种地步。杨莲已经哭到在地，再看一次她仍然不能接受。

“什么？”瑶姬腿脚发软，心底的不安变成现实，功德岂能是说转就能转的？她记得当年在知道刘彦昌名下竟然有着一个地仙千年的功德时，虽然感到不对劲，却也不愿意多想。毕竟刘彦昌是莲儿的丈夫，能长寿岂不是更好？谁知竟然是戬儿？那时候她在与女儿，外孙说说笑笑，那时候他的儿子在哪里？听到那帮神仙在咒骂他，那时候自己在想什么？若是自己能感到异常去查一查的话，是不是就不会……

“戬儿啊！”看着画面中杨戬悄无声息的潜入，把自己名下的功德涓滴不生的转到刘彦昌名下，自己却面色惨白，虚弱至极。瑶姬的心已经疼痛到麻木，她看的明白，儿子在担心，担心自己的功德不够……不够那个人长寿，一生平安。

“刘彦昌……他凭什么？凭什么能得到戬儿的全部功德？”瑶姬呼吸一滞，转眼看向好似已经晕厥过去的女儿，再没有一直以来的温和“杨莲啊杨莲，你真是瞎了眼”

是啊，凭什么？

几人都是面带苦涩，忽然哪吒擦擦眼角的泪水，看看沉香哑着嗓子道“长公主，我们可以把功德再转回来，方才也看到了，天机册的不愿，那我们……”

未说完的话听在几人的耳中，他们眼前就是一亮。对呀，我们怎么没有想到，若是二爷的功德回来了是否会好的快一些！？转回来吗？只有沉香扯起一抹似嘲讽的笑！在知道这件事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想这么做了，可惜……这是永远也不能实现的。

在回去的路上杨戬听到沉香与龙八的争执，听到沉香就因为儿女情长决定放弃，他竟然生生的被气晕过去。还好回到真君神殿还有在定魂鼎之中的龙四可以稍加安慰。

梅山兄弟一直以来积累的不满终于爆发【二爷，以前抓刘彦昌的事就算过去了，难道你就不怕再被人告发，重蹈覆辙！】

【二爷，你还要瞒我不成？哮天犬咬死了丁香姑娘，她不过是个凡人罢了，你无论如何也不该伤她。】

【我不过是按王母娘娘旨意办事罢了，丁香既然阻碍天条执行，就有该死之罪。这也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不错，王母娘娘的旨意，二爷都已将三圣母关在了华山，更不会在乎一个小小的凡人。兄弟无话可说！】

指责的意味听在瑶姬耳中这么不是滋味，看着临走时扔下这句话的梅山老大，瑶姬心怀不满。“呵！真是大仁大义”说完也不管旁边的梅山兄弟是何表情，继续看下去。

再后来事发，百花仙子之事，玉树之事一并被捅了出来，这一场对峙直接演变成了大战。沉香，孙悟空，牛魔王，猪八戒……若不是有宝莲灯怕是杨戬就会直接重伤。

看着被围攻的儿子面色不佳的样子，瑶姬愣神，“你们……一直都是这么多人对付他……一个的吗？”其实不用回答，看到他们低下的头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凭着宝莲灯脱身的杨戬疲惫不堪的回到了真君神殿，只有在这密室之中他才能稍微放松下心神。

杨戬轻松的时候并不多，刚应付完变化的孙悟空潜入的骚扰，接着就是王母的传唤。

王母的试探……虚弥幻境！

瑶姬不由得紧张万分，她怎么会不知道虚弥幻境的厉害，就是因为知道才害怕。毕竟儿子的目的可是……改天条啊！

“王母没有发现吗？”

“没有，爹爹看到的是……嫦娥”小玉有些迟疑的说。

“嫦娥？怎么会！他是如何做到的？”瑶姬面色发白“他不可能瞒得过”

就见王母已经拿出了虚弥幻境。

【司法天神，其实这法宝说穿了一文不值，只要没有欲望，幻境就无可奈何。可惜的是，偏偏每个人都有欲望——由于每个人身处的环境，身负的责任，做人的原则等诸多因素错纵复杂，制约着他的欲望，而幻境，却给了他尽情放纵的机会——在对欲望的选择和放弃之间，其实蕴藏着很大的玄机。有的时候，选择意味着失去，而放弃却意味着拥有】

她扬手将幻境悬半空，向轴上的一个小小风铃一指，又道，【这个风铃可以折射出你的心智，你的心智受到影响，风铃就会响，你的内心陷入痛苦的挣扎之中，风铃就会纠缠到一起，在你的心智彻底改变的时候，风铃就会断裂。当最后一根丝线断裂的时候，也就是你的魂魄灰飞烟灭之时。司法天神，进去试试如何，这也算是对你的一次考验。】

镜中王母一声叱喝挥袖将他推向幻境之内，杨戬被推入幻境，一个踉跄，堪堪站稳身子，回首望去，但见置身月宫之畔，清光流离，玉树瑰丽如昨。

“不可能，不可能……”瑶姬喃喃自语，竟然一开始就是月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