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千年重现堪悲泣【九】

视野里幻出那个魂萦梦牵的曼妙身影，广寒仙子依然是紫袂凌霜，秀容欺雪，却娉婷偎依在一个玄氅修长身躯的男子臂弯之间。侧过脸，一模一样的脸冲着杨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瑶姬面色大变，暗道不好，果然，风铃陡然想起，昭示着杨戬心中的激荡。

果然是虚弥幻境，境由心生，一切私念皆是无所遁形。幻境之中已经改了景象，那个“杨戬”蓦地里消失不见，嫦娥恍若未觉，徐徐回身，对他嫣然一笑，纤手轻招，目光似怨如诉。

杨戬垂下的双拳倏地握紧，深吸一口气，死死压抑着心脉波动，迈前一步，又退了回去。

瑶姬咬了咬牙，须弥幻境的厉害至极，他是如何不被制的？她紧盯着杨戬，更令她在意的是儿子那白的不正常的脸色，虽说月宫本就是冰色，但戬儿那脸色也着实异常。

几番挣扎，深邃如潭的黑瞳终于凝向了那双清灵如梦的美眸，风铃颤抖不休，丁冬丁冬好听之极，王母脸色微沉，冷哼一声，显然是不满杨戬见到嫦娥的慌乱之态。

四目相对，却听嫦娥幽幽问道：【杨戬，你喜欢我吗？】

看杨戬略一迟疑，点点头。

【只要你放弃正在做的事情，就能得到我。】

【天廷还需要秩序，杨戬作为司法天神，不能看着天廷大乱。维护天廷秩序是我的责任。为了这份责任，我已经付出了太多，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天廷、秩序，比我还重要吗？】

杨戬低低的回应声伴随着叮咚的风铃声听不真实。【和仙子比起来，一切都不重要。】

【那好，若让你在我和你心目中的责任之间选择其一，你会选择哪一个？】

杨戬难得的支吾了一下，眼中挣扎之色。

【你犹豫了？】

杨戬似是怕嫦娥不悦，急道【为了仙子，杨戬可以放弃一切。】

饶是知道杨戬演技厉害，看着的瑶姬也不由得叹息。若是不了解的人定会被骗过去，不怨王母被骗。瑶姬现在就想知道杨戬到底是用什么办法瞒过去的，她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愿询问，因为她已经看到他们变得难堪的面色，那定不是什么好办法。

【有趣有趣，自我有灵性以来，也看过有人成功离开，但那是真正无欲无求之辈，像你这样心中藏有无限心事却能掩住，还能以假乱真，演戏给外人看的角色，我倒真未见过。】

倏然而来的声音惊到了杨戬，同样也吓到了瑶姬。那笑声有些虚无缥缈，杨戬不明显地微微一震，脸色再度白上了几分，又听那道声音叹道:【我还奇怪你是怎么保持心境清明的，现在才发现，你竟是用法力冲击自己心脉，可是这样会受伤你难道不知？】

法力冲击心脉……心脉……？

瑶姬震惊，震惊之余是止不住的心悸，心疼。那是心脉呀，这样是有多痛？以这样重击的剧痛来控制思想，瑶姬痛哭出声。“戬儿……”她为人母却从来没多关照过这个孩子，她的孩子背着人到底吃了多少苦，她这个做母亲的非但没有宽慰理解，还责骂怨恨！把本不该是他的责任，罪孽完全背负到他的身上，这份罪孽……

“是你……”冰冷的目光刺向女儿。

“不，不是的”杨莲后退几步，她不能接受一向疼爱自己娘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沉香不想去看娘和外婆，他们此刻的心情他又何尝不知？当初他们也是一样的心情。

不知道，不知道啊！……娘还是那样，就是因为不知道我们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才会还怀有希望，若是你们知道最后的结局，还会不会……他忽然不敢想下去了。

虚迷幻境仍在自顾自地说着话:【我就是虚迷幻境。我们这些上古神明遗留的法宝，时间久了总会通灵，自己也开始修炼。我已有了意识，但还没修炼出形体——不过你放心，王母听不到我现在的说话。我乃女娲法器，非是完全为王母所用，何况她也不过是……】不过是什么？是死物罢了。除了瑶姬以外所有的人都已经了然。

画面还在继续，杨戬极力压制着心脉的剧痛没有多余的力气理会虚迷幻镜的话，既然王母听不到虚迷幻镜的话，那么这戏还要继续演下去。在王母发怒之时高声道【请求娘娘恩准杨戬辞去司法天神之职，与嫦娥共度一生！】

瑶姬泪流满面，在这场戏中真真假假，有多少是利用演戏，又有多少是真心，瑶姬看不透，却也知道那些言谈也稍稍吐露出来他几分平时不敢说的话。

王母目中寒芒一闪，念动法诀，将杨戬将从幻境中硬生生拉出，杨戬运功自伤，藉了这非人的痛苦隐藏内心大计，面对王母的斥责连虚以委蛇的力气也没有了，好不容易熬到她斥骂够了，满意道一句【若连你也奈何不了，还算什么法宝】，再将操纵幻境的口决和如何与幻境中人通话之法告诉了自己，用来对付沉香。

回到真君神殿，他好似再也支撑不住，忽以衣袖掩唇，雪白的袖口移开时，已被鲜红浸透。那鲜红异常刺目，刺的瑶姬的心生生的疼，眼见得杨戬脸色比白衣还要苍白三分，按着闷痛不已的胸口，显然元气未复，又添新伤。看着他盯着衣袖的鲜红，叹息一声用法力消去血迹。

瑶姬看着杨戬默默流泪，痕迹虽然能消去，可身上的伤呢……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