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立后

　　立后的典礼一切皆有成例，由礼部和内务府全权主持。

　　这几日君逸什么事也不让曦玉操心，她清闲得仿佛回到了那年刚要出嫁的时候，一切都有人替她打点安排，自己只需等待着披上嫁衣嫁入东宫便是。

　　如今也是一样，曦玉就像一个木偶似的，等着裁缝为自己上身量定凤袍尺寸，看着凤冠制成送到眼前。

　　不过，不论是嫁给君逸还是当皇后，这都不是曦玉所希望的。

　　她一心想做一名平民老百姓，嫁给一个与自己两情相悦的如意郎君，生两个可爱的孩子，一起在乡下种种庄稼，享受天伦之乐，安稳度日。

　　然而，老天爷偏偏不让自己如愿。

　　今日是黄道吉日，也是举行封后大典的日子。

　　君逸说，之所以将册封的时间选在九月二十七，是因为这日当年曦玉嫁入东宫为侧妃的日子。听罢，曦玉也只是笑笑，没想到他记得这样清楚。

　　前一夜几乎是没睡，曦玉紧张不已，一大早便起了床，在梳妆台上忙了许久。替曦玉梳洗打扮的嬷嬷将她的头发高高盘起，拿起梳子，挽成一个沉重的朝凤髻……

　　忙了一个早上，终于，曦玉身着一件偏黄色六凤袍，裙边还有祥云装饰，繁花点缀；头戴一顶百鸟朝凤金冠，小巧的耳垂上一对戴着金莲缨络耳坠，微含着一丝笑意，弯弯的柳叶眉，丹凤双眸似水，袖口处伸出几根修长白皙的纤纤玉指，无名指与小指上戴着金丝缠玉镶玛瑙的玳瑁护甲，唇上泛着嫣红的色彩，嘴角上扬弯出一点弧度，妩媚却不失高贵地出现在君逸的面前。

　　君逸望着眼前的她，有些惊讶－－平时很少化浓妆的曦玉打扮起来竟然如此惊艳……

　　曦玉含羞颔首，盈盈跪倒，等待着启平公公宣旨。

　　“……咨尔宸妃谢氏，温慧秉心，柔嘉表度，六行悉备，久昭淑德，于宫中四教于弘宣，允合母仪于天下，以册宝册，立尔为皇后，钦哉。”

　　曦玉向同样身着吉服的太皇太后行完三拜九叩大礼之后，接过圣旨，随即起身。

　　而君逸则执着曦玉的手，走出太和殿，与曦玉一同目视前方。

　　只见众臣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阳光刺眼，曦玉凤眸微眯，悄悄探了一眼身边的君逸。见他喜悦不已，她便轻轻靠近了他一些，贪婪地呼吸着属于他的华彩与光亮。

　　正当启平公公想要宣布礼毕之时，身后突然传出了凰鸳的尖叫声。

　　君逸转身后大惊，曦玉亦回头张望，见凰鸳指着太皇太后大喊道：“是你！是你害死了贤太妃！是你！”

　　见众臣哗然，君逸怒目圆睁：“淑贵妃，朕看你是疯魔了！启平，还不赶快把淑贵妃拉走！”

　　启平公公应了一声，示意几个侍卫去拉开凰鸳，可凰鸳的口中依然在不停地咒骂太皇太后。而太皇太后见众臣正看着自己议论纷纷，觉得丢了面子，恼羞成怒，一时间头晕脑涨，一个不稳昏倒在地。

　　这下子大家可乱了阵脚－－有传太医的，有阻止凰鸳的，本在太和殿后观看典礼的众嫔妃也跑过来帮忙，君逸则扶住太皇太后帮她掐人中……而曦玉却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在混乱之中，曦玉突然感觉身后仿佛有一双手伸过来，狠狠地推了一下自己的后背。她惊叫一声，瞬间从几百阶的高台上滚了下去……

　　然后她隐隐约约、依依稀稀地看到一个身穿水蓝色衣服的女子的背影，可最终，她的双眼还是渐渐合上，不省人事……

　　昏迷之中，错杂烦乱的思绪纷至杳来，一张张故人的面孔在脑海之中不停翻飞。

　　曦玉梦到了小时候，与父亲在端木府上当下人的那段日子。曦玉见证了凰鸳和凰鸯的出生，还有那场所谓的意外大火，并成了凰鸳的救命恩人……后来与端木泰老爷进宫向贤太妃请安，贤太妃对曦玉满眼中尽是喜欢与疼爱，夸她乖，并让自己坐在她的膝上与她聊天，还认了曦玉为干女儿……

　　昨日种种，似水无痕，如今想来，不过是“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罢了。

　　这时，梦中的自己突然长大……曦玉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夏日微雨，在荷花亭初遇司马陌的那天。

　　他递给她君逸留给他的雨伞后转身离去，曦玉却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然后他蓦然回首。

　　曦玉看见了他的脸庞，俊美绝伦，如雕刻般的五官有棱有角的分明，一双剑眉之下是一对细长的丹凤眼，瞳孔之中充满了深情与不服输的气概，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那厚薄适中的嘴唇与高挺的鼻梁完美相衬，漾着一副俊朗的笑容。

　　这样英俊翩翩少年，令曦玉只一眼，便心动……

　　此时此刻，朱雀宫。

　　凰鸳一觉醒来，只觉得有些头痛，并不记得方才发生的事情。

　　“秋韵，秋韵……”

　　“你醒了？”

　　凰鸳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秋韵，而是君逸。

　　“皇上，您怎么会在这里？”

　　君逸本来背对着她站着，但一听到凰鸳这股子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的的语气，即刻怒火中烧，转身便甩了个巴掌在她的脸上。

　　凰鸳捂着红肿的脸颊，茫然委屈地看着君逸，就像是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而被责罚的小孩子，那么无辜、可怜，梨花带雨。

　　“淑贵妃，今日之事你真是丢尽了朕与太皇太后的脸面！难道贤太妃的过世朕就不伤心吗？她毕竟是抚养朕长大的额娘，虽然不是亲生的，但这份恩情，朕永生难忘，还用得着你疯魔般地跑到封后大典上去指着太皇太后破口大骂，搅得整个前朝后宫都看朕的笑话么？你知不知道，慌乱之中，太皇太后犯了心悸症差点没命，而皇后则从百阶高台上跌了下去，至今昏迷不醒！”

　　听着听着，凰鸳花容失色，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自己所做出来的。

　　“可是……臣妾丝毫都不记得……”

　　“你不记得？呵，装傻充愣！”君逸冷笑一声，随即走过去抓住凰鸳的寝衣领口，那眼神杀气重重，仿佛要将凰鸳千刀万剐：“你已经进过一次冷宫了，难道这一次，你非要朕送你去地狱么？”

　　凰鸳含着泪看着君逸怒气冲冲的脸，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封后大典举行的时候，自己明明和小菊在殿后观看典礼，怎么会突然失去意识，疯魔般地去闹事？

　　她不解，甚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窗外冷风凛凛，窗棂似开似合，不断有凉气肆意闯入，横冲直撞，重重门帘纱帐四处摇摆，惊得满室烛火盈盈纷乱。

　　凰鸳与君逸就这样冷冷地对着，谁也不肯开口打破这沉默的局面。

　　突然，君逸转身一拂袖后，径自离去，独留凰鸳在一旁凌乱。

　　晃动的烛光幽幽暗暗，凰鸳的脸在烛光里模糊不清，隐隐约约有热泪似蜡油一般从她空洞的眼窝中缓缓落下，烫穿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