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阴谋（上）

　　正午的阳光最为晴煖，凰鸳独自立在凤仪宫的梨花树下。风轻轻吹过，树上的一枝梨花的花瓣正一点一点地剥落，随风飘去。

　　她自言自语道：“再美的花儿，终究会落。”

　　记得凰鸯最喜欢梨花，因此差人在凤仪宫种了好几树。她闲来无事的时候，便坐在这梨花树下吟诗弹琴。曾经的意欢公主是凰鸯唯一的孩子，二人经常摘下已经盛开的梨花花朵，别在耳朵上，比比谁最漂亮。

　　可惜啊，如今的凤仪宫花落人亡，衰败萧条，再也不会有凰鸯与意欢的笑声传出来了。而凰鸳自己，便是断送这一切美好的那位“凶手”。

　　许久没见的清兰突然出现在凤仪宫门口。她往里瞧了一眼凰鸳，才盈盈走了进来。

　　“臣妾给淑贵妃娘娘请安了。”

　　见清兰欠身行礼，凰鸳道了句“免礼”后又道：“沈嫔，这凤仪宫自打敏悫皇贵妃去世后就一直空闲着，你倒是清闲也胆大，敢到这附近闲逛。”

　　清兰笑了笑：“嫔妾只是路过罢了，偶然发现娘娘也在这里，便进来看看。”

　　“恐怕并不是巧合吧？就像几年前的某日，你我在这里相遇，你也说是偶然。可当本宫走后，你便收买了张院判，让他在敏悫皇贵妃倒台的那天，狠狠地补了一刀，曝光了她隐瞒多年的秘密，令皇上彻底厌弃她。沈嫔，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如此之妙，本宫实在是佩服不已。”

　　“娘娘谬赞，嫔妾不敢当。而且既然娘娘已经知晓了此事，那嫔妾也就不再隐瞒了。”

　　清兰说罢，跪在凰鸳面前，磕了个头：“淑贵妃娘娘，嫔妾从前跟着伊贵妃的确作下了不少孽，对您也有多多少少的不敬，还请您原谅嫔妾。”

　　凰鸳也不看她：“听沈嫔的意思，仿佛是想要与本宫为伍，转换阵营？”

　　“娘娘英明，嫔妾确有此意。”

　　“沈嫔啊沈嫔……”凰鸳浅笑：“你一直聪明绝顶，懂得见风使舵，怎么如今倒要来投奔本宫这个犯下滔天罪行的失宠妃子？”

　　清兰道：“封后大典的那日，娘娘与梅嫔还有众嫔妃一同在殿后观看典礼的时候，嫔妾就觉得梅嫔哪里不对劲儿。”

　　凰鸳奇怪地问道：“你说梅嫔不对劲儿？”她仔细想了想，并未觉得哪里有不妥之处，便继续问道：“那沈嫔你说说看，究竟是真有不对劲儿的地方，还是你成心来本宫这里挑拨离间？”

　　“娘娘，事到如今，您可不能盲目地相信别人，否则就连自己被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那你有何理由让本宫相信你？”

　　“嫔妾自然是有的，不然也不敢随意就来找娘娘信口开河。”

　　一语刚了，只见清兰缓缓从袖口拿出一个香囊，将里面的东西取出了一部分放在手心上，呈现在凰鸳眼前：“嫔妾在众人慌乱的时候，发现从梅嫔身上掉下来了这个。娘娘您看，这看似是一个普通的香囊，实际上里面却装了……曼陀罗花。”

　　凰鸳听罢心中微微一惊：“曼陀罗花？”

　　“正是。”只听清兰娓娓道来：“要知道早在三国时期，人们就已经会做外科手术了。可是手术需要切开皮肤，一般人难以忍耐这种疼痛，这时候就需要使用麻醉剂。而聪明的华佗就想到了曼陀罗花，这种花含有一些麻醉和镇定成分，于是闻名世界的麻沸散就被发明了。可是后来人们渐渐发现，曼陀罗花有毒，特别是它的花香。若吸入过多的曼陀罗花香，就会使人出现幻觉……久而久之，会导致人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就如那日封后大典的时候您突然做出的那些疯狂举动。”

　　听着听着，凰鸳的脸色逐渐变得越来越苍白－－她不敢相信，自己一向信任的小菊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只觉得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似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措手不及。

　　“嫔妾还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凰鸳缓缓闭上双眸：“你继续说。”

　　“梅嫔她趁乱的时候，悄悄走到皇后后面使劲推了她一把，然后……然后……”清兰看向凰鸳：“皇后就从百阶高台上滚了下去！但是当时真的是太乱了，没有人看到，只有嫔妾看到了！”

　　凰鸳恍惚道：“怎么会这样……”

　　清兰见凰鸳失神，问道：“娘娘莫不是不相信嫔妾的话？”

　　“本宫不是不相信你，而是太相信梅嫔。”

　　凰鸳将清兰扶起：“其实本宫多希望你说的这些都是假的……沈嫔，谢谢你告诉本宫这些。”

　　清兰含泪道：“娘娘不必言谢，嫔妾只希望无论何时何地，您都不要忘记庆轩。因为毕竟嫔妾作孽多端，报应不爽，而他是嫔妾唯一的孩子……”

　　“本宫答应你，一定会将轩儿视为己出。”

　　回到朱雀宫，凰鸳匆忙将香炉里的香料倒了出来，然后拿出清兰给她的那个香囊里的曼陀罗花对比了一下，果真一模一样。

　　于是，凰鸳以去看望纯华为由，悄悄独自来到了延禧宫。偏殿的宫人见凰鸳前来，欲要通报，却被她制止。

　　凰鸳蹑手蹑脚朝殿内走去，听到里面小菊正与绿莲说话，虽然声音不大，却依稀能辨。

　　“娘娘，前些时间您去朱雀宫日日戴着这装有曼陀罗花的香囊，虽是用来毒淑贵妃的，可您自己也吸了不少花香进去，这两天总是昏昏欲睡，头晕脑胀的，需不需要传太医来瞧一瞧？”

　　凰鸳悄悄听着，忽然一阵凉意从心底漫起，犹如冰雪溅入胸腔，寒沁入骨。

　　只听小菊道：“不必了，你去太医院抓点毛果芸香回来熬成汤药，我服下后睡一觉便好了。”

　　绿莲点点头又道：“这次的封后大典多亏了淑贵妃这么一闹，令皇上的面子在众臣面前丢了一大半，还气晕了太皇太后，就连皇后也在慌乱之中跌下了百阶高台。若不是司马将军发现的及时，恐怕她早已一命呜呼了。”

　　此时此刻，凰鸳多想冲入殿内去质问小菊，可理智却告诉她不要冲动。

　　小菊“嘘”了一声，轻轻道：“小点声，小心隔墙有耳！你也知道闹成这样其实并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想让淑贵妃与皇上反目，这样一来她便会帮我复仇了。”

　　凰鸳紧紧攥着拳头，尽管指甲都已经嵌入肉中，却也不觉得痛了。

　　她真的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千防万防，竟然败在了最信任的人身上。

　　见凰鸳欲要离去，守在门口的一个新来的小太监道了句“恭送淑贵妃娘娘”，结果令小菊发现了她。

　　她走过来奇怪道：“娘娘，您怎么……”

　　凰鸳含着泪，抬手就是狠狠的一个巴掌，打在了小菊的脸上。

　　小菊捂着脸跪在凰鸳身前：“娘娘……方才我与绿莲说的话，您……都听到了？”

　　凰鸳没有回答，而是愤愤地径自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