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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北峰遗仇(五)

九霄英雄录

秦远修出去后,梅嫦曦只身一人,望着房门怔怔出了会神。坐在床畔,默念起幸无恸传给她的师门二十八字辈:“元明渡可正因负,不无莫断玄吟伫,福缘且占贞风素……”

约莫一个时辰,秦远修推门进房,梅嫦曦见他一脸怒色,忙问道:“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哼,我替你杀了他。”秦远修明知她是说笑,却也微微一惊,说道:“不是甚么大事,别动不动就把人杀了。”梅嫦曦嗤的一声笑,道:“哪是甚么事?你说给我听听。”秦远修道:“今天我去给你买衣服,在城里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铺子,正要上去给你选衣服,忽地一声吆喝,我转头看去,只见一两个官兵在跟一个瘦汉大吵大闹,似在抢甚么东西,我只道官兵又在欺负百姓,便抢去制止,刚到一旁,便听那长官道:‘这东西你哪来的?’他手里抓着一把金晃晃的物事,我定睛一瞧,是两条镶玉的金腰带和两锭金元宝。”

梅嫦曦咦的一声,道:“怎地一个穷百姓会有这些东西?”秦远修道:“对,我当时也正感奇怪,在一旁悄悄听他们说话。只听那瘦汉道:‘这不是我的……不是我的。’那官兵怒道:‘哪是谁的?’另一个官兵道:‘这东西在你身上,你还敢说不是你的!’那瘦汉急得哭了出来,说道:‘这……这是一个人给我的。’那长官道:‘是甚么人给你的?’另一个官兵冷笑道:‘这种借口爷爷听得多了,你再不如实招来,休怪爷爷心狠手辣!’说着拔出刀来,在那瘦汉眼前晃了晃。那瘦汉吓得魂飞魄散,连道:‘我说,我说……是一个乞丐给我的。’”

梅嫦曦惊道:“乞丐?啊,是谭帮主!”秦远修点一点头,道:“我当时也想到了定是谭帮主。”接着道:“可那长官不信,另一个官兵更是哈哈大笑,说道:‘一个乞丐给你的,你当爷爷是三岁孩子么!’说着又将那刀子晃了晃。那瘦汉只吓得跪地磕头,连叫:‘爷爷,我说的句句都是真话啊。’那长官喝道:‘你可知道这是甚么东西?你胆子可真是不小,连皇上的金银都敢偷。’那瘦汉啊的大叫,更是大惊失色,哭道:‘这不是我的,我哪有胆子去偷皇上的东西,真是一个乞丐给我的,冤枉啊,爷爷…爷爷…’那长官喝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说!其他东西呢?’那瘦汉拼命摇头,道:‘小人不知,小人真的不知,那乞丐只给了我这些,其他的都给其他人了。’那长官兀自难信,仍是叫他如实交代,好饶他一条狗命。另一个官兵问道:‘你口口声声说是那乞丐给你的,那乞丐在哪?’那瘦汉道:‘这个小人真的不知了,他分完东西就让咱们走了,要是早知道这是他从皇上那偷来的,小人死也不会要……’那官兵沉吟了一下,道:“好,爷爷姑且信你……”不等那官兵说完,瘦汉已经连连磕头,不住道谢。那官兵忽然眉头一竖,刀光一闪,就把那瘦汉杀了。”

梅嫦曦惊得啊的一声,道:“就这么把他杀了?”秦远修道:“嗯,我赶去甚么也没干成,看着那官兵把他杀了,心里也是难受。”梅嫦曦安慰道:“那也怪你不得,你就因为没出手救那瘦汉才生气么?”秦远修道:“不是,最让人生气的还在后头。”梅嫦曦好奇心急,连忙催道:“快说,快说。”

秦远修又道:“那官兵把瘦汉杀了后,我惊的站在原地,不敢稍动,二人也察觉到我,突然那长官叫道:‘你干甚么?我还没好好审他,你却把他杀了!’那官兵轻轻一笑,还刀入鞘道:‘大哥莫要生气,小弟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大哥可愿听上一听?’那长官一怔,问道:‘甚么法子?’只听那官兵道:‘咱们将这狗贼的头颅砍下来,交到官府,说就是此人偷了皇帝的宝贝,先领了皇帝悬赏的赏钱,再将这两锭金元宝分了,只上交那条金腰带,说是你我二人费了天大的力,犯了天大的险才从此人手中夺得,若是皇上问起其他的珠宝,咱们就说在此人的同伙手里,胡编说他同伙武功高强,你我二人敌不过,只能追得这么一点,望圣上开恩,莫言责罚,皇上一定答应,说不定道我二人有功,加封赐赏也不一定。这样一来,既能升官,又能发财,岂不美哉?’那长官连连称是,二人同声大笑,看着他们贪婪丑恶的模样,真是令人作呕。”说到这里,脸现怒色,欲要发作。

梅嫦曦道:“那你没把他们杀了么?”秦远修一愕,目瞪口呆地看了梅嫦曦片刻,才道:“你我逃到这里才得几日,又再杀人,我怕会惊动官府,所以没杀了他们。曦儿这几日动不动就说要杀人,未免……”未免甚么,却是说不下去了。

梅嫦曦脸上微微一红,似也觉得一个女孩家家,老是说打打杀杀,未免太过不雅。忸怩着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心里老是想着‘杀人’,我以前也不是这样子的。”秦远修道:“八成是因为幸前辈传你武功的缘故罢。”梅嫦曦嗯了一声,心想多半也该是如此,否则自己怎么自从幸无恸传自己武功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其实秦远修也只猜对一半,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梅嫦曦对幸无恸的感激之心太过猛烈,每想起幸无恸肯为自己丧失功力,沦为废人时,心里又是悲切,又是感激,再想起幸无恸那日对自己说的话,特别是那一句:“我传曦儿姑娘武功,只怪姑娘生得太美,就像月亮里的嫦娥一般。姑娘这般美貌,难免有人怀有邪念,对姑娘轻薄无礼,姑娘学了武功要是有人敢对姑娘不恭,大可不必怕他,一掌杀了便是。幸某命不久矣,只能报答曦儿姑娘到这了……”她也只道此话有理,便就由着他了。现今回想起,只感这世上除了幸无恸外,恐怕再无第二人对她这般好了,连情人秦远修也不及他对自己的万分之一。是以想尽了办法来报答他的恩情。她许诺过要替幸无恸将八煞门发扬光大,重振昔日雄风。她虽是女流,但言而有信自幼便听着父亲说教的。

但要如何达成,却是茫然不知。这几日连杀了这许多恶人,便觉“杀人”,只要杀的是坏人,就能替幸无恸重振八煞门,完成他的遗志。于自才整日浑浑噩噩,只想着杀人。她毕竟年纪尚轻,江湖阅历不多,哪里知道除了杀人这条途径,还有很多方法可行?

二人出了客栈,上马便向西行,杭州自是不敢去了,便从杭州境边绕过,行至庐州,歇了两夜。再向西北而行,行了三日到得南阳府,此地距长安不过两日行程。二人这才停步,在南阳镇上歇了歇,随即驾马西驰。出了南阳境内,群山环绕,密林随处可见。申牌时分,二人驰进一片密林,林道不宽不窄,正好够两骑并行,行得一阵,忽见前面地上黑乎乎地躺着两件物事,二人走近一瞧,赫然是两具尸首。

秦远修下马查看,伸手在尸首上按了按,尚有余温,可见二人死得并未有多久。再看二人手持长剑,腰挂剑鞘,服饰一致,都是黑布宽袖的道袍,显然是习武之人且同属一派。

梅嫦曦坐在马上张望,说道:“是终南山正一道的道长。”秦远修点头道:“嗯,不知怎地会死在这里?”梅嫦曦道:“正一道是名门正派,向来不参与武林争斗,很少与人结下仇怨,我爹爹也跟他们素来交好。我小时候见过一位道长,那道长为人和善,待人真诚,想来正一道的道众也不是甚么凶恶之徒,怎地会遭人毒手,死在这僻远山林之中?真是教人难解。”

秦远修翻过尸身,察验伤处。从头至尾地瞧了一遍,二人全身竟是毫无一点受伤的痕迹,也找不到任何致死的原因。去瞧另一人,死状也是无异,不由得茫然无解。心想:“莫非是中了剧毒?”转眼往二人面上瞧去。但见那人虽已气绝身亡,一双杏眼兀自睁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瞪着秦远修。

秦远修受了一吓,急转过头,随即又觉好笑:“秦远修啊,秦远修,你胆子忒也小了,连个死人也让你怕成这样。”摇一摇头,又向那人脸上瞧去。只见那人唇口紧闭,一双眼睛睁得犹碗般大,面色却是红润,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这一来秦远修更是摸不着头脑,叫道:“奇怪,奇怪。”梅嫦曦在马上等得颇感不耐,问道:“傻哥哥,瞧出甚么来了么?”秦远修站起身子,摇头道:“说来惭愧,枉我是神医之徒,竟是瞧不出此二人的死因。”梅嫦曦道:“瞧不出那便算了,咱们快抓紧赶路罢。”

秦远修沉吟一回,叹了口气,跃上马背,续向林间行进,刚驰得不远,地上黑压压地又是两具尸首,二人也没太做理会,再行得丈许,又见尸首,虽是心惊,但也不便再去验看,只想赶紧走出这阴森可怖的密林。

二人两脚猛往马身上踹,马腹受痛,发足狂奔,奔了一阵总算是出了密林,二人这才松一口气。一路上来,全是尸体,行不远总能见到。或两三具是一堆,或七八具是一堆,零零散散,不知是死者临死前本是分队而走,还是凶手惧怕被人知道甚么而故弄玄虚。死者固然全是终南山上,向全真道求教的正一道道长。这一路来尸体少说也有几十具,听梅嫦曦说正一道的行事作风,向来很受武林侠士敬仰,不知是招惹到了怎样的凶狠恶徒,结下多大的深仇大恨,竟遭人下如此毒手,一干道众尽皆曝尸荒野。

二人又惊又疑,过了良久,才平复心绪。此间离长安已经不远,想到彼此将要离别,不禁又感心酸,又是不舍。默不作声地行了几里路。

梅嫦曦忽道:“秦郎,你以后可会常来看我?”秦远修转头朝她看去,见她眼眶发红,泪水在眼里打转,好不怜爱。说道:“我以后常来看你,岂不要被你爹爹打得屁股开花,在你家门口躺上个十天半个月?”梅嫦曦给他逗得破涕为笑,随即嘟起小嘴,道:“你还‘你爹爹,你爹爹’的乱叫,还不改口么?”秦远修微微一怔,随着大喜,道:“是,是,曦儿教育得是。是该改口了,是该叫岳父了。”梅嫦曦粉脸一红,目不转睛地瞧着他,秦远修也正看她,二人目光相接,含情脉脉,都不禁心中一荡,全身发烧。再瞧一阵,都既喜且羞,半晌说不出话,任马向前奔驰。

梅嫦曦道:“你常来看我,我护着你,我爹爹不会打你的,你……”说着垂下泪来,呜呜咽咽的说不清话。秦远修心中一酸,伸手在她背上亲拍,正要出言安慰,梅嫦曦忽地一跃,秦远修惊得“啊!”的一声。

那马奔腾正急,梅嫦曦纵身这么一跃,眼见就要摔个头破血流,岂料她竟如浮云一般,轻飘飘地跃上马鞍,坐到秦远修身前。那马倒有灵性,感觉身上一轻,便即止蹄不行。

秦远修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好在有惊无险,但见梅嫦曦平平安安的坐在自己身前,甚感喜慰,说道:“我答应你,以后常来看你便是,下次不许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梅嫦曦抹了抹泪,靠在秦远修的怀里,她一入怀,登时便有一股沁人心脾地芳香从她身上散发,那气味似菊非菊,似麝(shè)非麝,气息虽不甚浓,但清清甜甜,芳香四溢。秦远修一闻之下,只感头晕目眩,好似身处云端,险些从马上摔将下来。

急忙稳住身子,定了定神,忽听梅嫦曦道:“打今日起,我只当你是我丈夫,你只当我是你…是你媳妇……你以后可不能负了我……”说到这时,音量愈来愈小,到最后甚么也听不见了。梅嫦曦不由得满脸通红,显是娇羞无比,就像春天初放的含羞草,低垂着头,展现她的娇艳,羞涩。

秦远修不禁看得呆了,但这如梦似幻的情景,随即便被梅嫦曦的厉声所打破。只听她道:“你若负了我,那该如何?”转过头来,想看看秦远修的表情。秦远修莞尔一笑,道:“我岂会负了你,我秦远修今生今世能遇到你,算是我莫大的福分……”不等他把话说完,梅嫦曦斩钉截铁地问:“若是负了,那便怎地?你发誓。”她虽对秦远修的说辞甚感欣喜,但不知真假,总得问个清楚,看他敢不敢发下毒誓。秦远修一愣,看着梅嫦曦俏丽的脸,当即心想:“秦远修啊,秦远修,你算是甚么人物,如何配得起这风华绝代的姑娘?人家对你这般爱慕,不知是你上辈子修了多大的造化才换来的,你还不知福么?还迟疑些甚么?”当下举手说道:“我秦远修今生若是负了曦儿,便令全家……”全家甚么还没出口,便被一只纤细而柔腻地手捂住了口。手的另一头,梅嫦曦正笑靥如花地瞧着自己。当她听见秦远修肯愿发誓时,真是不胜欢喜,又听他竟敢用全家来发此誓,知道此誓必是毒辣得很,却也显了秦远修对自己的真诚实意,一颗心就此属于他了,至于发不发毒誓,那又有甚么打紧?

秦远修也不再说,看着梅嫦曦如花儿绽放的面孔,再也不想动了,就这样瞧着,一直一直这样瞧着。忽然一个念头生上心头:“多想永远这般地瞧着曦儿,直到她老去,直到她死亡,也要这般瞧着。”道旁的竹树飞一般地不住倒退,天上的星辰似电般在眼前滑过,不觉间已可以看见远处历经沧桑的城墙,墙头上随风招展地元旗和那城门上高高挂着的长安二字。

到了这时,梅嫦曦也忍住不再哭泣,她知道不管再怎么哭也留不住秦远修,她父亲平生极痛恨一位名为“百谷神医”的老前辈,至于原因,她曾听父亲说起过,是因为那人见死不救,才害死了她的母亲,于此父亲才对这位前辈恨之入骨,而偏偏自己的情人秦远修正是这位“百谷神医”的嫡传弟子。这位前辈的武功奇艺,与所有学者大大相反,人人都是从上到下的正练,他却反其道而行,从下往上的逆练,凡是学他武功之人,经脉逆行,穴位颠倒,与常人大异,是以梅嫦曦刚带着秦远修拜见父亲时,被父亲一试便漏了底,那时父亲勃然大怒,秦远修差点没死在父亲掌下。这门亲事说什么父亲也不会答应,事后父亲将自己锁在屋里,说甚么“再敢去见那小子,就断绝父女关系!”的狠话,梅嫦曦除解手外任何行动都只能在自己的闺房里,她难耐寂寞,这才乘着家奴送饭时,点了家奴的穴道,偷偷地跑了出来,去找秦远修。这一来过了大半个月,自己竟是浑然不知。二人同骑一马走进城里,城里屋舍俨然,井井有序,但如今乱世,又哪里还有甚么热闹地景象?

依着梅嫦曦的指引,绕过三四条街道,在林子里窜了一阵,走上一条新街,又绕行了几条街道,几条土路,总是不到,起初秦远修还道自己记错了路,一直照着梅嫦曦所指的路径而行,可越走到后来越感不对,这时猛然醒悟,心下温暖,知道梅嫦曦不舍分别,故意骗自己绕着城里乱走,心道:“曦儿,你这样又有何用,时候一长,我就算再傻,终究也能觉察。你舍不得我,难道我又舍得你么?你离家陪我这许多天,我已知足,这几日岳父势必对你牵肠挂肚,朝思暮想,这世间爱你的莫过于自己的父亲,还是早些回家,别让岳父担忧的好。”当即也不听梅嫦曦的指令,一股脑地凭着自己的记忆在城里飞奔而去。梅嫦曦见他知了自己心计,又悲又喜,悲的是二人转眼就要分离,喜的是秦远修长了记性,不再被自己耍得团团转。行不多时便见到一处宅院,大门的门匾上刻了“梅宅”两个隶书体的大字。门口两名家奴打扮的中年汉子正持帚扫着落叶。

二人骑马笔直行去,心里又悲又苦,满不是滋味。那两个家奴听到蹄声,抬头望来,随即脸现喜色,大呼道:“小姐……小姐你回来了,太好了!”一人连忙过来行礼,另一人则大叫着“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跑进了宅里,想是去知会梅嫦曦的父亲“梅花神掌”梅潮岚去了。

那家奴问道:“小姐这几日去了哪儿?可有受过委屈?”梅嫦曦微笑道:“吴伯,我没事,您不必担心。呆会我爹爹要是打人,还请吴伯拦着点。”吴伯笑道:“老爷要打人,我可拦不了,你跑出去这许多天,老爷不知有多担心,连饭也不吃了,整日嘀咕你跟小杂……公子跑了不要他这个爹爹了。”他本想照着梅潮岚的原话说“小杂种”但人家就在面前说什么也是客人,若将此话说出口未免太过无礼,便改口称“公子”了。

梅嫦曦听父亲这半月来茶饭不思,虽知父亲内功深厚,就算数月不食也毫无碍事,但终究是因自己而起,心中又愧又疚,下了马道:“秦郎,你快走罢,别让我爹爹瞧见。”梅嫦曦这几句话说得悲切,眼眶中满是泪水。秦远修见了好不心疼,正欲说话,忽地一声大喝,从宅院中传来。只见一个身着白袍的中年男人领着两个家奴走出门来。那白袍男人浓眉大眼,鼻梁挺直,约莫四十左右年纪,两鬓斑白,负着双手,迈步间英气逼人,正是梅嫦曦的父亲“梅花神掌”梅潮岚。

梅潮岚听见女儿归家,本是高兴,心道:“死丫头总算是肯回家了,看老子这次不好好教教你!”但此时见到梅嫦曦与秦远修呆在一起,这份高兴瞬间变成狂怒,喝道:“小杂种,老子说过再见到你就将你一掌打死,上次老子饶了你,这次可没这么便宜!”话音未落,已挥掌劈来。秦远修大惊,想要躲避,已然不及。只好护住要穴,挺身硬接他这一掌。眼见梅潮岚这一掌便要拍上秦远修的胸膛,蓦地一道白影闪过,梅嫦曦抢身过来,一掌拍出。梅潮岚哪里把她放在心上?左手来化解她这一掌,右手兀自不停,直往秦远修胸口拍至,哪知手掌刚与梅嫦曦掌心相碰,一股巨势便要将自己掀翻出去,大骇之余,急忙收手,后退三尺才站稳身子,这一来变故太快,一旁的家奴只看得目瞪口呆,梅潮岚更是不可思议,这梅花掌法无声无息,是自己亲自传给女儿的,梅嫦曦刚学得不到四年,竟犹胜过自己二十年的功力,这如何不令梅潮岚骇目惊心?好在梅嫦曦这半月来,早将内力融会贯通,运用自如,不再像初时那般出手便要了人命,否则梅潮岚此时哪里还有命在?

梅嫦曦出手击退父亲,那远远地是在自己意料之外,见父亲怒目圆睁,颤声道:“爹爹,曦儿不是有意要伤你的,你听曦儿给你说。”说着慢慢走近。梅潮岚道:“有什么好说的,你不认我这个爹爹,我也不认你这个女儿,从此咱俩各走各的。”梅嫦曦忙道:“曦儿认爹爹,认爹爹的。爹爹别不认曦儿,曦儿知道错了,求爹爹原谅曦儿,曦儿再也不敢离家出走,让爹爹担心了。”梅嫦曦几欲哭出声来,但梅潮岚兀自面不改色,对梅嫦曦带着哭腔的哀求,置之不理。他虽脸上坚决果断,但心中却是怜爱无比,见到女儿痛哭抽泣又不禁心下一软,说道:“想让爹爹认你,就不许再与这小杂种往来,你若不肯,就随这小杂种去罢,以后就别再回来了。”他这几句话金断觿(xī)决,只说得梅嫦曦心都要碎了。他对秦远修爱极,哪里放得下他,可父亲从小对自己细心照顾,不容让自己受到半点伤害,此恩不报,自己还算得上是人么?

梅嫦曦难以决定,过了良久才道:“秦郎,你快走罢。”秦远修一怔,心中一痛:“她是答应岳父从今往后不再与我相见么?嗯,换作是我,面临这样的选择又能怎样?”当即黯然地点一点头,不舍的看了梅嫦曦一眼,调转马头,缓缓去矣。

梅嫦曦随着父亲走进宅内,站在门边目不转睛地望着秦远修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禁悲从中来,伏在门上恸哭起来。梅潮岚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只想赶快弄清楚梅嫦曦功力大增的原因,于其他事情更不加以理睬,连梅嫦曦的哭声也自浑然不知,径直地朝正堂而去。

梅嫦曦望着秦远修的背影,眼泪不住流下。秦远修忽地一个转头,二人目光相接,在远也能感觉得到彼此浓浓的爱意,只见秦远修斗然勒马停蹄,转过马头又奔驰回来。梅嫦曦大喜,不理家奴的劝住奋身朝秦远修跑去。众家奴见了大惊只道梅嫦曦要跟着小白脸跑,急忙跑进正堂,禀告梅潮岚前来拦阻。

二人这几日经历了这许多事,当真是魂牵梦绕,难舍难分。他们愈奔愈近,愈奔愈近,到后来秦远修跃下马,二人拥抱在一起,再不去理那些恩怨情仇,任管梅潮岚与“百谷神医”有再大的血海深仇,也阻止不了二人在一起。不必多说甚么,二人知道彼此心意,梅嫦曦道:“秦郎,你等我,等爹爹不再生气,我便出来与你相见。”秦远修点点头,低头便往她唇上吻去,他不敢吻久,随即抬头向后,再抱了抱,道:“我等你,你一年不来,我便等一年,你两年不来,我就等一辈子,我秦远修今生今世非你不娶。”说完这句话,才撒手而去。

梅嫦曦呆立在原地,脑海中全是秦远修这最后一句话语。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隐没在朝阳的光辉之中才颓然的回到家里。心想:“我好不容易与你见上一面,如今却又分离,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再见到你。真是‘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叹一口气,回想这半月的种种情景,不由得既悲且喜,既愁且羞。

秦远修答应要等着梅嫦曦,二人每天都渴望着能够相见,思念之情与日俱增。可空空思念总是枉然,他们终究再难见上一面,十月的大雪席卷大地,在任何地方都铺上了一条雪白的毯子。从冬至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二人终究只能在远处苦苦相思,也许正如梅嫦曦的名字那般,她是月亮上的嫦娥,秦远修是月下凄凉的后裔,他们终究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永远都不可能相见,更不可能会在一起,除了苦苦的思念,抬痛望着月亮,无能为力罢了,好在老天安排的这段姻缘并未如嫦娥后裔那般残忍,等到二人相见之时已不觉过了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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