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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

梦话连篇

怜瑶

0.1

你是谁?

我是你的上帝,你的母亲,你的创世神。

我是谁?

你是我的亚当,我的孩子,我一切伤痛的来源,叶冰瑶。

0.2

在那个扎着短短的马尾辫,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因为够不到羊绒地毯而可以摇晃小腿的小姑娘五岁的时候,姬怜美出现在那个暗暗的角落里,低着头,不断有灰白的烟雾从她的口中吐出。

修女提醒她掐灭香烟,她歉意地笑了笑,把烟蒂捻灭在窗边,随手丢进了孩子们无聊时用废纸叠成的垃圾盒。

楼下断断续续传来孩子们奔跑和喊叫的声音,修女做了个失陪的手势,便匆匆下了楼,姬怜美便随处在二楼转转,直到她看到了那间房间里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盯着楼下跑闹的孩子们的小姑娘。

她没有进去打扰那个小姑娘,而是站在原地静静盯着她。阳光下女孩暖橙色的头发看起来软塌塌的,大海般蔚蓝的眸子映着光,痴痴地望着春光和大地。

姬怜美盯着她安静地看了一会,抿了抿发白的唇,便要转身离开。

“你好?”稚嫩的童音从门缝中飘出撞入姬怜美的心底。

她转了身,走进了那间房间,高跟鞋敲击陈旧木地板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着,恰好和住了她的心跳声。她小心翼翼地坐在那张沙发上,和橙发女孩紧挨着。

“你好。”姬怜美格外沙哑地开口,“你不和他们一起玩吗?”

“现在还不行。”叶冰瑶看了她一会,终于开口,“医生说我的腿伤起码还要三个月才能跑动。”

五岁女孩的声音平静得意外。

“你的腿……噢,抱歉,我是姬怜美。”怜美伸出她的右手,酒红色的眼眸里掩藏着疑惑和胆怯。

“没关系,我是叶冰瑶……”她再次顿了顿,“说真的,我对我的伤一无所知。就好像我沉睡了五年,一觉醒来,我带着浑身的伤痛躺在孤儿院。”

姬怜美抑制不住发抖的手指,她咬紧了嘴唇,好看的眉头拧成了一团。

“你们在这里。”修女推开了房间门,看到她们都在这里便稍稍松了口气。

“一部分人常常来这里打着领养的名义稍稍趁所有人不注意便将孩子带走,所有被带走的孩子不知所踪,警方经常性地不作为让我们没少做忏悔……我是说,一小部分人,你们还都在这里,并且聊得不错。是不是,小姑娘?”修女一面关上门,一面对她们说。叶冰瑶礼貌地笑了笑,以回应修女的问候。

“不会。”姬怜美缓缓开口,“我已经决定领养她,我想我们现在就可以办手续了。快的话,我希望一个月以内就能完成。”

说完,她又看向五岁的小姑娘,温柔的视线落在小女孩的脸上,轻轻地问:“你怎么想呢,甜心?愿意在腿伤好了以后在我家花园里玩上这一整个下午?平心而论,那里采光不错,树下架了个秋千。”

“树下?”女孩好奇地问。

“是的,一棵苹果树。”姬怜美笑了笑,象牙白的手指拢了拢女孩的橙发。

“你可以在睡前给我讲一个故事吗?”叶冰瑶想了想,憋红了粉嫩的小脸,小声问,“一个小故事就可以,只要它是个故事。”

“当然,亲爱的。”姬怜美笑着吻了吻叶冰瑶的额头,“我可以每晚讲故事你听。”

修女也笑了起来,告诉姬怜美如果她现在就能把证件交上来,最快下个星期二下午就能通过第一项审核。姬怜美听了点点头,和小姑娘进行短暂的告别,下楼去车里取证件。

临走前叶冰瑶还被修女抱着下了楼亲自来和怜美道别,小心翼翼地问她是否会真的在不久以后来将她接走。

怜美笑着碰了碰女孩的额头,给她一个肯定答复。

谁能想到,此刻姬怜美心底已经害怕和颤抖得七零八落。

你在干什么啊,姬怜美,你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从泥潭中挣扎摆脱而出,就又陷入另一个相同的漩涡。

你早就知道,你从来就没有办法全身而退,你从见到她的那一面就知道。

0.3

“你他妈做了什么,姬怜美?”季风之隐将酒杯中的饮品一饮而尽,玻璃材质的圆杯砸在吧台上的声音格外响亮。

“没有法律规定基佬不能领养孤儿,我没有吃官司的危险。”姬怜美用塑料勺搅拌着她的饮品,在酒吧迷幻的灯光下映得她的眸子闪着暗光,薄荷色的长发束到头顶,皮质的高跟鞋抵着地面。她甚至连一点余光也不留给季风之隐就反驳了他,他们一直如此。

“有些人就是能在法律的边缘来回徘徊,抓住那根准绳……”葳斯基接话,边说边打开手掌又缓缓合上,好像他真的抓住了那根绳子,“勒紧,又突然松开,以看着那根绳子晃动为乐趣。”

“我想不明白你在射影什么,伊夫·克莱因。”被一口酒水呛到的怜美连咳了几声,小声回答。

“你明白了。”

“我没有。”

“你他妈就是个傻缺,姬怜美。”葳斯基把玻璃杯往吧台另一侧一推,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被自己辱骂的人,反倒是她看向了他,“买单,伙计。”

“你总是对的,傻缺。”她轻巧地下了高脚椅拎上了自己的项链包便不顾一切地往外走,连着季风之隐也跟在她身后急匆匆地问她干什么去。

“回家。”她一面说着,一面不间断地扯下耳环项链向外走着,季风之隐紧跟着她身后,“今天下班早和你们出来喝一点,家里还有个没吃晚饭的等着我呢。”

说着季风之隐已经拦下一辆出租,故作绅士地把车门拉开让姬怜美上了车,随后自己也钻进了车厢。

“哎,你说,”季风之隐偏了偏头,看着自己面前已经悄然为人母的姑娘,稍稍狡黠地说,“我要是能做那孩子他干哥,就能教他追女生的法子。怎么样,合不合算?”

“她是个小姑娘。”

“那让我做她干爹,还能教她怎样防止男生以追她为借口来骚扰她。”

姬怜美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回答:“你最好先见她一面。”

随后一直到姬怜美家门口伴随着时间流逝的只有沉默,直到她推开了门,一个口中唤着姬怜美的小姑娘跑到了门前,两个陌生人在见面的一瞬间在无言中对视了几秒后季风之隐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他妈做了什么,姬怜美?”

0.4

月光一轮又一轮漫上了黑夜又坠落下去,一夜的星辰被碾碎了随着温柔的晚风漂泊在深蓝色的幕布下,叶冰瑶望着深夜的景象,浅蓝里映着深蓝,一同搅在掩藏不住的思绪中。

楼下警车的警笛声响个不停,警灯一蓝一红地闪烁着。好像她和姬怜美的眸子交织在了一起。

她被寄养在姬怜美家里有十年了,她十五岁了,还不算成熟的思想已经能左右她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行为了。

就像在今天傍晚时,她与同学一同走出校门,看到停在路边的拉风的保时捷时,她便知晓了今晚她不会见到姬怜美了。

果不其然,驾驶座旁的车窗缓缓降下,季风之隐的面孔不偏不倚地卡在窗子中央。叶冰瑶歉意地和身旁的女生说今天不能和她同行以后,几步上了车。

“我妈呢?”十五岁的声音里掩藏不住感情,急躁从嘴边蔓延出来。

“临时出差。”季风之隐看了一眼她,顿了顿,因为他要说的不是能在一瞬间被一个十五岁女孩能理解的范围内,“最多一个月时间,这段时间你住在我们家。”

“你们家?”叶冰瑶皱了皱眉,重复问,“和你妻子?”

“我丈夫。”季风之隐压低了声音,好像希望她听见又不希望她听见,“你见过的,葳斯基。”

季风之隐听到了有额头撞到车窗玻璃上的闷声,看了看身边的小姑娘,开玩笑似的推了她一把。

“好了,相信你干爹,你的痛苦不会超过一个月的。”

自从进了那间陌生的公寓叶冰瑶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季风之隐耸耸肩,打发葳斯基去把他们中午剩下的酒收起来,而他自己去准备晚饭。

叶冰瑶找了个借口推辞了晚饭,独自在一间卧室里对着自己的学习资料写写画画。这间卧室一看就是很久没有人住提前半个小时打扫出来的,她趴在桌子上对自己说,甚至连空气里都散发着孤单的味道。

一边想着,一边深深地吸了口气,嗅出孤单究竟是怎么样感觉,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大概在快八点的时候,她拿着手机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看了看同在客厅里的两人,告诉他们她要出去一会,同学找她有事。季风之隐和葳斯基了交换了个眼神,过了几秒后,季风之隐才回答她说早点回来,小区十一点关大门,又被十五岁女孩敷衍的一声“嗯”挡掉了所有关怀。

直到防盗门关闭轻微的回音都没有以后,葳斯基才懒散地伸了个懒腰,说:

“她起码在我们通过派出所找到她之前是不会回来了。”

季风之隐先是恍然大悟地挑了下眉,又撇撇嘴,起身找到被放起来的酒瓶,倒满了两个玻璃杯端回客厅,一杯自己喝了一口,一杯放在茶几上。葳斯基抿了抿唇,嘟囔着骂了他一句后拿起那杯酒。

“管他呢,我相信咱俩都再也不会因为任何一个姓叶的人打乱自己的生活了。”

“叮”的一声,两人碰了碰杯,各自喝了一口酒。

“再说了,信任我干女儿一下有这么难吗?”

0.5

姬怜美依稀记得,那时她在国外留学,身为为数不多的大陆学生,凭借着青春和貌美她还算受欢迎。

只可惜无数洋弟弟的炽热的心都在她这碰了壁,因为众所周知,姬怜美是个拉拉。

对此她毫不隐瞒,并且引以为豪。

直到她看见了躲在自习室角落偷偷望着她的那位橙发女孩。

姬怜美向往一样,自在地坐在自习室里和季风之隐讨论着什么事,她清楚地记着她们在聊那个新来的交换生,长得颇有几分帅气,一双酒红色的眸子摄人心魄,若是再待人热情些,不知道又要捕获多少女孩的芳心了。

她抿着唇发出一阵轻小的笑声,最终没忍住闷声和季风之隐笑成了一团。她从那时就知道那是谁——葳斯基,她的表哥,季风之隐的新床伴。据季风之隐所说床技还不错。

从那时起她开始觉得不对了,就和站在聚光灯下被时时刻刻关注着的感觉一样,一股寒意顺着她的脊椎向上蔓延。

猛地回头,只捕捉到了一抹蓝影和假装埋头看书实则自己的橙发还在因为快速的动作而晃动的姑娘。姬怜美皱了皱眉,简单和季风之隐交代了几句便打发他走了,自己走到最后一排坐到那个姑娘的旁边。

“抱歉打扰,你也是留学生吧?”姬怜美悄声问道,视线稳稳地落在因为有些害羞而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姑娘身上,“我叫姬怜美。”

“叶冰瑶。”那姑娘小声说。

说着,她抬起了头,小心翼翼地直视着姬怜美的眼睛,仿佛在看什么奇世珍宝,生怕碰坏了什么。

姬怜美看着她,屏住了呼吸。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有人有幸被上帝赐予了如此美丽的眼眸。

大海般深邃的蓝色浸透了姬怜美的世界,她透过这片蓝,错觉和现实交替出现在眼前。身处于深海之中任由刺骨的寒意将自己紧紧包裹,看着层层水波之上的光明距离自己越发远去,感受着炽热的心灵渐渐下坠于无尽的黑暗与寒冷,无力地望着落日时的余晖在水中的最后一抹剪影,光明与深夜交织着呈现在模糊的视线前。美丽的人鱼守护在沉溺在海底的已经破烂不堪的商船旁,满怀期待,静心等待着一位英俊的王子出现将她解救。

她坚信,在这蔚蓝之中藏满了静谧与奇迹,身为这片神秘仙境的忠实信徒,她怀揣着虔诚的一片心打开了这极乐世界的大门,天堂的阶梯,伊甸园的入口。

叶冰瑶,你便是我炎炎夏日中第一场雨,滋润着我的每一寸肌肤,我贪婪地享受着你的存在,将你拥入怀中,甜蜜且珍贵。

“叶冰瑶……”姬怜美小声喃喃重复了一遍,“那,我能叫你……瑶瑶吧,可以吗?”

她看见橙发的女孩微微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叫我怜美吧。”酒红色眸子的女孩笑得越发甜了起来,“你下午有课吗?想不想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啊?”

“你们?”叶冰瑶动了动眉头,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姬怜美睁大眼睛看着她,没忍住笑出声。

“走吧,我们先去食堂,其他的吃饭时再说。”

0.6

夹在几位认识不到两小时的陌生人之间,叶冰瑶不免紧张,但也为能意外结识多位同乡而窃喜。

仅仅在吃完午饭的两个小时后他们已经逛了商场,吃了点心,甚至看了一场VR小电影体验,现在并排走在街头,一人手里捧着一杯饮品,讨论着这个时候酒吧人会不会太少。

走到酒吧门前,他们也不得不乖乖遵循不得自带饮品的这条规定。季风之隐几口将自己那一杯底的汽水喝完,姬怜美皱着眉头看着他喝完饮料一把拿过空荡荡的塑料瓶,一同将自己剩余半杯的奶茶递给葳斯基让他丢到路边的垃圾桶里。葳斯基也只耸耸肩,白净的手伸到叶冰瑶面前,示意她的咖啡包装纸杯也可以给他帮忙丢掉。

双手握着纸杯的指尖略微发白,叶冰瑶抿抿唇,还剩半杯。他们是在一家小有名气的饮品店买的饮料,味道十分纯正,同时也价格不菲,一杯饮料抵得上她一天在学校食堂的饭钱,如不是月底她也不敢这样奢侈。

她不能像季风之隐那样囫囵吞枣般将那杯咖啡一饮而尽,即使不考虑形象问题。她也不想就这样丢弃她半天的饭钱。

骨指分明的手掌停滞在空中有几秒了,橙发女孩咬紧了牙关,将自己的杯子递了过去。

几人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充斥了他们对快乐的理解,结伴走进了酒吧。在推杯换盏中几人被拆得分分散散,季风之隐投身于舞池和一位年轻的女士伴舞,葳斯基留在吧台和看似同样是同性恋的酒保调情,姬怜美和叶冰瑶找到一处空沙发坐下来喝酒尽兴。

疯狂的音乐不断敲打着墙壁,彩色迷幻的灯光闪烁着在这没有光明的空间里,酒精和欲望是这里所有物件的代名词,包括他们自己。

“快到期末了,我们这样不会被抓包吗?”叶冰瑶端着一杯低度酒,悄悄凑到姬怜美耳边低声说。姬怜美听了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发出一串刺耳的爆笑,即使比不过这巨大的音乐声刺耳。

“你一定是第一次没有在自习室自习或在教室上课,偷偷跑出来来这种地方,瑶瑶。”姬怜美含着笑搂住了叶冰瑶,凑近了她的面孔,用自己的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还有两周才期末呢,学校连发泄墙都没有摆出来,我们可以先不着急,喝完这杯再复习也来得及,对吧,奖学金获得者?”

叶冰瑶被她说得涨红了脸,挣开她也不是顺着在她怀里也不是,将自己杯中的酒水仰头饮尽,伸手就要去拿那瓶摆放已久的烈酒,连忙被姬怜美拦了下来。

“别着急,宝贝,那瓶度数太高,即使就喝一口你也不会舒服的。”怜美将女孩那只已经伸出去的手拿了回来,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又把自己的酒杯递到叶冰瑶面前,歪头笑了笑,“尝尝我的?这里的新品,名字叫粉红女郎,不算很烈,刚好适合你。”

叶冰瑶接过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仿佛一股暖流流遍了她的全身的感觉,很舒服,她一下酥软在沙发的靠背上。重重呼出一口气,酒香味在她的鼻腔中久久停留。她感觉自己的脸烧起来了,全身都放松下来,无心再多思考任何关于学习的事情,端着酒杯又喝了一口里面粉红色诱人的酒水。

她又听到了姬怜美的笑声,不同于之前的调侃,这次是带有浅浅的喜悦的笑声。姬怜美看着她很快便沉浸在酒精带来的愉悦中后,不由觉得可爱,笑着询问她是否满意这杯酒。

面对逐渐模糊的视线,已经被麻痹的精神不能做出任何回答,只有欲望还在操纵着这具青春的躯体做出必要的行为。叶冰瑶晕晕地点点头,也不知面前的女孩问了什么,转眼间又喝了一口酒,小小的酒杯只剩下一半的液体了。

刚刚发觉出来不对的玩伴匆匆将她手中酒杯夺走,又要了一杯清水,一杯蜂蜜水,几次漱口后姬怜美才将那杯蜂蜜水递到叶冰瑶面前。

这时叶冰瑶才算是完全迷失了意识,像具提线木偶一般任由姬怜美支配,只是模糊地觉得浑身发烫,像被浸泡在温度稍高的温泉中蒸烤一般,隐约可以看着自己面前薄荷发色的女孩搂着自己的腰肢在帮自己降温。

红得像烧起来一样的两颊凑在姬怜美面前,一呼一吸间都透满了酒精的味道,把姬怜美也染醉了。怜美要比叶冰瑶矮一点,从而更难把控住这个醉酒的女孩,看着她晕乎乎的样子和发红粉嫩的脸蛋,姬怜美也像被酒精蛊惑了一般,不受控制地凑近了了她,涂好精致的亮色唇彩的嘴巴不由越发接近叶冰瑶的脸,直至真正接触的那一秒。

这叫趁人之危,姬怜美,没有人会因为被姬佬非礼了而动心。她这样告诉自己,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真是我的宝贝,叶冰瑶。

0.7

中午十一点的光线格外刺眼,即使对于一个昏昏沉沉的醉宿女孩。叶冰瑶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全身都软绵绵的,像是被拆散了又硬拼起来的,说疼痛也不是说没劲也不是,总之是不舒服极了。

一手挡在眼前遮着零零碎碎撒进房间的阳光,一手撑在宾馆柔软过度的劣质床板上。直到半分钟从指缝中流走了,叶冰瑶才算勉强能睁开眼,意识也断断续续地连用大脑。

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关节的清脆响动,扶着墙壁走到窗帘前,实在没有力气和勇气拉来帘子了。她靠着甚至还在掉墙灰的大白墙了,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窄小房间里略微有些浑浊的空气,漂浮的尘埃因此摆动得越发没规律起来。

孤独感将她挤压得难以呼吸。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气味,空无一人的恐惧感涌上大脑。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还是昨天下午去酒吧时的服饰一点没变,低筒靴摆放在窗边。她咬紧干裂的嘴唇,扯住窗帘的边缘处奋力一拉,大面积的阳光洒落在地毯上,而她躲在黑暗的角落之中。

从安放在床边的项链包中掏出已经尽职尽责工作了将近十个小时的手机,即使她在昨天中午就再也未将它按亮,它也在被她需要的最后一秒电能耗尽关了机。

看不到消息,看不到时间,看不到人。叶冰瑶无奈地捋了把自己的脸,粗浅地根据窗外阳光的亮度和方向判断出了大概的时间后,匆匆在洗手间用发黄的自来水洗了把脸后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一边用散发着异味的毛巾擦着脸上的冷水,一边缓缓从洗手间走出来,叶冰瑶尽量将自己的大脑恢复正常运转的速度。她依稀记得昨天下午他们在酒吧,她喝了姬怜美的酒,不仅仅喝了一点点的那种喝,而是一口气喝了半杯……

然后呢?叶冰瑶砸了砸自己本就发痛的太阳穴,可惜空荡荡的大脑不能给她任何反馈,只有阵阵的头痛和耳鸣。

这可真他妈叫喝断片了,特别是在只喝了半杯酒的情况下。

这时候她才看到化妆桌上还粘着一张给她留的便条,大概说的是她喝醉了进不去学校,就临时给她开了个房间,让她记得在第二天十二点之前退房,有事可以给姬怜美打电话,后面是一串电话号码。

叶冰瑶深吸一口气,撕下这张纸,拎上自己的包,拔了房卡这个几个动作一气呵成,直接就向电梯跑了出去,生怕自己错失了十二点的最后退房期限,还要再多耽误一天。

还好,她到大堂十一点半左右,顺利办理了退房手续,叶冰瑶又坐在大堂的公共沙发上发愁,考虑着接下来的事。

她现在没吃早饭,但胃里像是有火烧着了一般。她上午有两节课,现在第二节课也该完美下课了。快期末了,她本来还计划了昨天晚上去图书馆,现在不用说,她只盼着在梦里她还多念叨了两遍公式。

真他妈巧,她没做梦。

真的是糟糕透了,叶冰瑶顶着十二点的烈日向学校走去,这样想着。当她推开自习室大门的那一刻姬怜美就急忙从座位跑向门口,牵住她的手向走廊走去。

原本有着一肚子怨言的叶冰瑶反而这时有点迷惑了,任由这个娇小的女孩拉着自己向外走,直到走到了楼梯口她们才停下来。姬怜美皱着眉头问她感觉怎么样,还难不难受,她不知道她不能喝酒,连续道了好几次歉,眼眶红红的,似乎泪水要伴随着焦急一同流露出来。

叶冰瑶反而开始微微欠身安慰这个受惊了的小姑娘,语气像安抚什么小动物似的,平静而温柔。我没事,叶冰瑶笑笑,真的,我也不知道我不能喝酒,也怪我昨天莽撞了,只怕醉酒后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已经没事了。

姬怜美听了才舒展了一点眉头,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叶冰瑶肯定地点点头,小姑娘才露出了一点舒心的笑容。牵着叶冰瑶的手就往楼下走,一边问着她吃饭了吗要不要和她一起,她还可以请她喝奶茶,一边向她保证昨天那两个男生一点都不知道她醉酒的事,是她一人悄悄把她送到宾馆的,本来是想守到她醒过来再走的,可是临时被一通电话叫走了,才留她一个人的。

叶冰瑶听着姬怜美不断地说着,不由也笑了出来,那种浅浅的笑,很好看,也很干净。

两个女孩吃过午饭后下午一起上了两节课,是姬怜美陪叶冰瑶补上的。但其实叶冰瑶也未能达到她的目的,她一直在悄悄把注意力放在姬怜美身上,看着她专心地记笔记,遇到比较难的地方笔尖会顿一顿,然后再流畅地写下一行字。

她想起来原来偷看姬怜美的原因,她第一次发现能有女孩好看到怜美这种程度,好像是被上帝用糖果和蜂蜜填满了身子,一颦一笑都美到极致,甜到心底。真像是坠落人间的维纳斯似的,即使身为同性看了姬怜美这样相貌的也忍不住多看几眼,偷偷脸红了。

晚上时,她们一同回宿舍。姬怜美住二楼,是普通的宿舍,叶冰瑶在三楼,专门给留学生准备的,开放的就几个房间,很多空余的老屋子。原本两人在二楼时就该分开,怜美却偏要陪叶冰瑶走上三楼再下来。叶冰瑶几次推却也挡不住姬怜美的坚持,和她一起上了楼。

其实叶冰瑶也想和怜美多待上一会,她喜欢这个姑娘,只是上楼下楼的太麻烦了,她又不忍心累到怜美。

两人一直到房间门前才停下谈话和脚步,接下来空气中的沉默弥散了几秒,姬怜美抬起水润润的眸子望了望叶冰瑶,没说晚安再见之类的话。

“她们都还没回来。”叶冰瑶推开宿舍门,低声说,不敢看身边的女孩,“要不,你进来陪我坐会儿?”

姬怜美笑了,牵住叶冰瑶的手摇了摇,反客为主似的先跑进了屋,坐在一张床上笑盈盈地拍拍自己旁边的空闲位置,示意叶冰瑶坐过来。

“瑶瑶,”姬怜美害羞一样低着头,头发垂下来挡住女孩精致的脸蛋,叶冰瑶闻声低了低头看着她,“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好看的女孩子?”

“你现在说了。”叶冰瑶轻轻搂住怜美的肩膀,亲近地笑笑。

“你知道,第一次见你时,我真的惊呆了,我觉得……”怜美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低着头,声音越来越细,“我觉得,天哪,居然有女孩子好看成这样,上帝太不公平了。如果我是个男生,我一定爱死这个女孩了。”

叶冰瑶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恭维自己的容貌了,但听到自己喜欢的女孩说还是第一次,她静静地听着,生怕漏掉一个音节。

“我知道我可能给你留下的印象挺糟糕的,让你喝醉,把你一个人留在宾馆,还死缠在你身边……”如果不是这房间里寂静得不像样,叶冰瑶一定不会听清姬怜美在说什么,姬怜美越发把头低下,手指撑着床板,揪紧了床单。她咬着唇,顿了顿,“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瑶瑶,真的。”

说到这里,姬怜美抬起头看着这个比她稍微高出一点的女孩。是那种很仔细地盯着她,眼睛因为睁得很大很大。

“我希望,我们能试试……在一起?”姬怜美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轻轻说出这句话。

不等叶冰瑶答应,姬怜美便凑近了她的脸庞,她们几乎贴近得交换呼吸,彼此的心跳声是今夜柔和的月光下唯一的声音。

好重的呼吸声,叶冰瑶嗡嗡作响的大脑突然跳出这样一句话,好近的距离。奇怪的是,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个细胞对于怜美侵略似的凑近感到任何反感和抗拒,甚至已经向她敞开大门。

几乎过了几秒之后,叶冰瑶才反应过来姬怜美吻上了她的唇。那是个吻吧?叶冰瑶问自己,那怎么能不是吻呢?

你真是我的神明,姬怜美,渡我于情劫,用一吻洗涤净我所有的罪恶,宣听你的子臣的所有难与过,在我即将被飓风袭卷前的一刹那,将我保护在你温暖而有力的臂弯中。

“瑶瑶……”姬怜美缩了缩身子,结束了那一吻,低声喃喃她的名字,像她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好像这样做就能使怜美安心一般。

“嗯。”叶冰瑶笑着回答。

她先是回吻了姬怜美的双唇,又吻了吻她的额头,回味着薄荷发色女孩的甜味。

叶冰瑶这才明白,之前经常听恋爱的学哥学姐说什么心动的一瞬间,都是狗屁。

心动怎么能是一瞬间的事情呢?一旦心动,便是沦陷了自己的一辈子啊。

这夜又慢又长,悠悠云彩划过时间的痕迹,月光温柔地铺撒下自己的祝福,繁星满天连闪烁都停了下来,生怕惊动了这份爱情。晚风吹啊吹,吹来了谁的情意到谁心底,柔和地抖抖肩,一身的美好赠送给这对恋人。

0.8

葳斯基总是对的,这是所有和他接触超过三天以上的人得出的统一结论。

警笛声在宾馆下响着,宾馆经理好声好气地和站在警车旁边的警官说着讨好的话。警官不太情愿地领了请,打发经理先回去。经理脸上有一瞬间填满了惊愕,又立刻换回了谄媚的笑容,擦了擦额头的汗,自己孤零零的在一片警笛声中回去了。

季风之隐和葳斯基在宾馆大堂中闲聊着,

在二楼的一间标间中,两位年轻的警官被姬怜美拒之门外等候,她和十五岁的女儿单独在里面谈话。

叶冰瑶低着头,坐在床上,昏黄的灯光软软地落在她身上,凭空给十五岁的女孩增添了一种失落的气场。姬怜美也低头看着她,一只手拍拍她的肩,温柔地笑笑。

“瑶瑶,抬起头,没事的。”姬怜美轻声说,声音像是在哄自己的小宠物一样。她浅浅地笑着,以让自己看起开没有那么疲惫,但对于凌晨的时间来说没人能抗拒一副倦容,“我向你道歉,瑶瑶。我不该事先不和你说好就独自离开的,只是这次是临时决定的,所以来不及通知你,对不起。”

“妈。”

“怎么了?”

“我错了。”叶冰瑶这才抬起头,一双冰蓝色的眸子圈在红色的边框中,泪水汪汪在里面打转,“我不该偷着跑出来,不听干爹的话的。”

“没关系。”姬怜美温柔地理了理女孩披散下来的橙发,“我知道可能让你住在你干爹家里有些不适应。你可以回家住,我已经找好了阿姨来替我打理家务。而且我明天请了一天假,也已经给你请了假。今天折腾到这么晚,回去先好好睡一觉,其他一切睡醒再说。”

叶冰瑶将自己的手放在姬怜美的手上,拉紧了那只手。姬怜美低头笑了一下,吻了吻她的额头,牵着十五岁的女孩走出来房间。把她送上车后自己又回到了大堂里,和警官和宾馆经理都解释好后挨个鞠躬道了谢,才又走到季风之隐他们身旁。

“啊啊啊疼——嘶,疼。”季风之隐连声叫了出来,抬眼正看见姬怜美抿着唇掐着他的鼻尖。

“你他妈还知道疼,行啊。”姬怜美撒了手,咬着牙瞪着捂着鼻子叫苦连天的人,“自己不是信誓旦旦说担好一个干爹的责任吗?怎么着,还找警察帮自己分担政务啊?”

葳斯基抱着肩笑着,看着面前的两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得无厘头地吵了起来。

“那我怎么知道她离家出走啊,她平时多乖啊,万一真的只是找同学那我不是谎报军情吗?”

“少来,你我还不知道?你他妈八岁开始泡妞,一把岁数乘二还没你岁数大的小姑娘你不懂?自己不听听这放的是什么屁。”

“那我不也及时报警没有任何犹豫造成危险吗?”

“醒醒,少爷!一十五岁女孩半夜离家出走所面临的危险成了精比你的大脸还大出一整个荷兰!”

……

车厢内,叶冰瑶把头靠在冰冷的玻璃车窗上,只感觉太阳穴隐隐发疼,昏昏沉沉之中,模糊地陷入了睡眠。少女小巧的鼻尖所对的玻璃上时时出现一小片白雾,又随即消失,继而再次出现。

0.9

距离这个学期结束只剩下了一周的时间了,当然没人担心期末考的问题,而是交换生要回国了。季风之隐提议去酒吧喝一杯,以送别葳斯基和叶冰瑶。葳斯基倒是在舞池里和季风之隐玩得尽兴,叶冰瑶却只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傻乎乎地对着屏幕笑。

“这是我妹妹,刚在国内出生的。”叶冰瑶笑着把手机递到了一直试图偷看却假装无事的怜美眼前,姬怜美撇撇嘴,无奈接过了手机。

“还挺像你,挺可爱。”姬怜美认真将图片放大观察了一会说,“名字起了吗?”

“没呢,再过三周我就要回去了,爸妈说等我回去再商量起名字的事。”叶冰瑶说到最后才意识到什么,声音顿了顿,继续说完了。

“真好啊,父母这么看重你,还有个可爱的妹妹。”姬怜美把自己摔进身旁女孩的怀里,手里把玩着她的发尾,语气透着委屈,甚至不满,“我被遗弃在国外已经三年了,要不是定期给我一些生活费连我自己都差点以为我可以领孤儿的国家资助了。”

橙发女孩揉了揉自己怀里姑娘的头,笑着问她要不要一起给刚出生的小孩起个名字。姬怜美立刻来了精神,坐起来思考了一会。

“要不然,叫叶冰瑶?”

“她叫叶冰瑶?那我叫什么?”

“你想啊,你是你自己的姐姐,你自己是你的妹妹。”酒红色的瞳仁在眼眶里转来转去,每个字里都透着俏皮的味道,但她还是板着脸故意让自己显得严肃一点,“多好啊。要是有一天你不爱我了,我就去把另一个叶冰瑶偷回来。没准她还能和你张得一模一样,咱仨谁也不耽误谁。”

“是谁给你我会不爱你这种新新意识的?”

“叶冰瑶,我是说那个不到两天大的那位。”

姬怜美看着眼前的人愣住的傻里傻气的样子,不由也笑了出来,把叶冰瑶的手机放到自己包里,以防她再错过一秒在这里的时间。

“好了,先不想两天大的孩子的事了,来这里玩得开心嘛。我唱首歌给你听啊?”姬怜美充满期待地看着叶冰瑶,一副跃跃欲试,渴望展示一下自己的才华的样子。看着叶冰瑶点点头后,她开心得叫了一声,要来了麦克风。

叶冰瑶想起来,刚开始想接触她时,好像就是因为在返校舞会上姬怜美唱了一首民谣,才让她记住了这个薄荷发色的女孩,歌唱得好听又生得好看。不得不说,当时叶冰瑶真被惊艳到了,那种甜美的歌声不仅仅反复的练习,更是完美的天赋。叶冰瑶才会想认识这个可爱的女孩,没想到一直拖到了期末才和她真正意义上的交流和认识。

蓝莓般深邃眼神蓝色破洞牛仔裤

这个夜安谁在黯然垂泪

这个孤单的女孩该是谁之过呢

天湛蓝过在家时六月的苍穹

几乎所有的女孩高唱着香车宝马美好爱情的赞歌

正处花季的她们无忧无虑感觉不到一丝悲伤

几乎所有的女孩高唱着香车宝马美好爱情的赞歌

正处芳华的她们不会如你所说*

唱罢,姬怜美抬眸,恰恰对上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她看到了那双眼睛笑了一下,爱意溢满了眼眶。

三周后叶冰瑶回国了。姬怜美缠着她一起回去的,正好还能借这个机会给自己旅行放假,叶冰瑶推不过她,带着这个小姑娘走进了家门,只能麻烦自己父母让姬怜美在自己家住几天。

姬怜美不愿意回姬家,所以当初才选择的出国留学,自然愿意跟着叶冰瑶借住在叶家一段时间。

看到自己一直性格有点孤僻的女儿能带着一个同学回来叶父叶母也不免有些高兴,何况姬怜美自己长得一张讨人喜欢的脸,年幼的稚气和可爱以及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也把二老哄得一套是一套。

虽然说借住在别人家姬怜美能干的活不多,但起码打打下手还是有把握的,她也乐得帮点忙,特别是帮忙照看婴儿。在一次不小心把自己想叫这个小孩叶冰瑶的想法泄露出去以后,叶父叶母哈哈大笑,便更认为怜美可人儿,愿意多留她几天。

直到那个黑色的下午,那是姬怜美深深刻在心上,永远也忘不掉的。

那天天空雾蒙蒙的,灰白色爬满了窗子,晃眼的光线从窗边渗透出来,使人心情不太舒畅。姬怜美也懒得起身,在床上动了动有点酸的筋骨,唤了一声旁边在书桌上看杂志的叶冰瑶,讨了一个吻来。

叶冰瑶笑笑,走到床边坐了下来附身吻在她的唇上。姬怜美贪婪地搂住叶冰瑶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她们在对方的怀里,怀抱着彼此,撬开那人的唇齿,品尝更多的美味。她们几乎在床上吻成一团,白净的床单被揉捏得皱褶十分。

“瑶瑶?”叶母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异常刺耳,尾音里掩盖不住的颤抖和惊异,甚至愤怒。她怀里抱着一个月大的婴儿,怒然瞪着床上的两个女孩。

那个下午不想让怜美多回忆起一份,她只能记得叶父叶母原本温和的面孔变得愤怒而不可言,叶冰瑶儒雅的声音也挑破了之前的边缘线,他们大吵了一架。姬怜美安静地坐在婴儿床旁,低着头,伴着婴儿的哭声和门外的争吵声足足度过了半个小时。

最后她只看见了叶父指着自己说了什么,至于话语的内容,她早已听不下去。她只知道拉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出了叶家的门,就像一个月以前她拉着这个箱子走进这个门一样。

姬怜美就近在一间酒吧里买醉到深夜,视线再难以拢聚,模糊地看着形形色色的男女在舞池里狂欢,再看看自己面前堆满了的彩色酒瓶,分泌的多巴胺促使她再次喝下一杯酒,让自己仅存的一点意识完全磨灭。

手机铃声的响起不能被听见,姬怜美将自己埋在柔软的沙发中,黯然闭上了双眼,陷入一阵黑暗之中。

又一次迎来光线并不远,起码对于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酒吧。那时已经是早上七点多,酒吧里只有零零碎碎几个人,姬怜美艰难地从沙发上起身,揉了揉酸疼的腰背,看到自己旁边尚未被偷走的手机,摁上了屏幕,只有来自恋人无数个未接来电和一串留声。

仅仅长达十五秒的语音,如同冰海般浸没而麻木了姬怜美模糊的神经系统。

她跑出酒吧,不顾街上车辆和交通守则,眼里含着泪水也不顾拭去,晨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诉说着她的痛苦。她直直冲到了叶家门口,哭喊着捶打着坚硬的防盗门。

叶冰瑶……叶冰瑶……

也不知过了多久,姬怜美气喘吁吁,视线才刚刚伴随意识意识一瞬间地连接上哭红的眼睛,她才看见因为捶打过重自己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漓,嗓子里冒着铁锈味,是微微有些甜,也是血。

防盗门打开了一个缝,叶母憔悴的面孔格外显眼。

“你走吧,瑶瑶已经一个晚上没有回来了,还带着她妹妹。”

姬怜美连忙跪在地上,也不管自己手上的血会沾染到哪里,拉住叶母的手,从包里掏出手机,点开了那段语音。

几乎就是那一瞬间,叶母的脸上挂满了泪水,松开了姬怜美的手,砰得一声关上了门。

这一声干脆的关门声彻底封闭了姬怜美精神的所有支柱,她跌落在地上,只觉得眼前发黑,重重呼出一口气,疲惫和悲痛袭卷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终于昏过去了。

又一次醒来,她身边包裹着消毒水的味道。在几次尽力睁开双眼后,她总算看清身边的人,季风之隐正坐在床边玩着手游。

在她试图打翻床头柜上的水杯后,季风之隐才抬眼看到病床的人的苏醒。他匆匆叫了护士过来,小护士也仅仅过来看了一眼,简单嘱咐了几句后便甩头就走。

姬怜美在叶家门口喊破了喉咙,起码要禁声几个月,不能吃辛辣刺激性食物,不能过于疲劳,当然,她再也不能唱歌了。姬怜美低着眼眸看了看自己裹着纱布的双手,眼里没有半点可惜的意思。

还好,我一生只能为你一人歌唱爱情。

时间暂且还不能抚慰深刻在灵魂上的伤疤,但总得还是让姬怜美双手拆了纱布,并且重获了一副沙哑的嗓子,不能治愈的那种。

季风之隐曾问过她们之间怎么会这样,姬怜美惨淡地笑了笑,点开了那串语音。里面掺杂着杂音,明显是高楼上深夜寒风呼啸的声音,还有些轻微婴儿哭啼的声音。

姬怜美,叶冰瑶愿与你永结连理,无论何时何地,她永远爱你,在你身边。

*歌词源于歌曲《carsandboys》

0.10

清晨的阳光一步一个脚印,磨着玻璃窗子映透过格子布窗帘,轻柔地落女孩的稚嫩无邪的脸上。姬怜美看着床上安睡的女孩,不由笑了笑,心里觉得小女孩昨天折腾到这么晚一定累坏了,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瑶瑶,瑶瑶。起床了。”

橙发女孩应声翻了翻身,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低沉地回应,深深吸了一口气,米粥温暖的香味溢满了女孩的味觉世界。

“早上好,妈妈。”

不到一会,叶冰瑶迷迷糊糊地洗漱完了从洗手间走出来,揉着眼睛坐在餐桌前看了看眼前的米粥,又看了看桌子对面的姬怜美,才慢吞吞地拿起汤匙喝了一口粥。

“妈?”

“怎么了?”

“你以前……嗓子是不是不这样啊?”

姬怜美放下勺子看着自己对面的女孩,眉头动了动,沉默了一会。

“一直这样,怎么了?”

“我……昨天从干爹家里看到你唱歌的照片了,被放在书房的桌子上。”

“就是那次坏了嗓子的,在酒吧里被轰下了台。”姬怜美从粥碗里捡起勺子,低下了头。

“妈。”叶冰瑶放下了餐具,认真地看着姬怜美,“我昨天在youtube上查到了你唱歌的视频,你分明唱得很好,根本没事。”

“你查到了?怎么查?”姬怜美好笑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查我干爹的ID,他放上去的。”

“……”

“里面还有一个女孩,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姬怜美酒红色的眸子暗了一下,低下头喝了一口粥,没回答她。

“先吃饭。”

“妈。”

姬怜美偏过头,泪光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晃眼。她紧紧抿着唇,在心底默然编织着连自己都难以欺骗的谎言。

——她……是你姐姐。

我和她在大学时认识。

她那时正和一个男生热恋,最后却遭到了爱人的背叛。

她禁不住心理上的折磨,自杀了。

——妈,漏洞百出。

我姐姐自杀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既然有姐姐,为什么会是孤儿?

我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称呼你为母亲?

姬怜美已经泣不成声,叶冰瑶看着她,不忍再问下去,起身走到她身边,蹲在她坐的座椅旁,仰头看着她。叶冰瑶先是轻声道歉,再是越界地吻在她脸上的泪痕上。

“妈,我病了,我觉得我爱你。”

闻声的母亲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孩说着不成理的话语。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眼前的人逐渐和往日里的恋人的影子重合。

姬怜美,叶冰瑶愿与你永结连理,无论何时何地,她永远爱你,在你身边。

永远啊永远,你到底有多久,才肯放过我。

叶冰瑶不顾一切地吻了姬怜美,尽兴地品尝了她的唇齿间的甜美。姬怜美没有推开她,也没有进一步迎合的意思,只是任由她动作着。

“姬怜美,我爱你,叶冰瑶爱你。”叶冰瑶小声在她耳边喃喃着,一遍又一遍,“我从未将你当做过我的母亲。幼时,你是我的姐妹。现在,你是我的恋人和罪恶。”

她没注意到,迷人的酒红色瞳孔已经失神良久。

我敬爱的神明啊,拯救您饱经磨难的子民吧,她恳求您将这份病态而痛楚的感情收回,让她得到一刻钟的曙光和救赎吧,黑暗和窒息已将她折磨至歇斯底里了。

那晚,叶冰瑶抱着肩看着姬怜美拖着行李箱背对着她站在玄关处,裸露的脖颈处还留有暧昧的吻痕。

“明天家政阿姨就回来了,不用害怕,瑶瑶,我会尽快回来。”

她站在那里,安抚着自己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说着早已埋藏在心底的谎言。

她想起了葳斯基,和“他总是对的”的巧合。她记得那晚在宾馆大堂里,季风之隐告诉她的真相。

“她知道我们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她还是出去了,她只是想见你,姬怜美,我觉得她爱上你了。

她还记得,将叶冰瑶托付给季风之隐之前,葳斯基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她起码在我们通过派出所找到她之前是不会回来了。”

这次,我也一样。

不仅仅是动用警力,我再也不会回头。

永别,这已经腐烂发臭的生活。

她的抚上门把,狠下心要推开门。

“姬怜美,你想好了再回答我。”叶冰瑶突然开口。

“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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