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清晨。

　　颜玉凝急着见桃夭，一反往常，不用仆人叫就屁颠屁颠地跑去书斋。

　　见那桃树屹立在百花丛中，显得如此的特别。他走上前去，拍拍树身。

　　“早上好，桃夭。”

　　“早上好。”桃夭也很高兴，他的声音比昨天的更加温柔，“你今天来的好早。”

　　“是啊，因为我想早点来见你。”颜玉凝依偎在桃树旁，“我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你。”

　　昨夜，颜玉凝很是兴奋，一晚上都在想桃夭的模样。志怪小说妖怪大多都很美，他想着桃花原本的样子就令人心醉了，更别说他的化形。

　　桃夭听了，只是笑。

　　颜玉凝作为颜家最小的孩子最受颜家人的喜爱，只是连最喜欢他的娘亲有时候都忍受不了他的嘴。

　　那张红润的小嘴叨叨的，一个人能说一天。

　　桃夭听着偶尔应和两句，像是十分认真听着他讲话。

　　可他们还没聊多久，颜玉白来了。

　　“小弟，你来这里干什么？”

　　颜玉凝不想告诉有关桃夭的事情，他装傻：“哥，我来这里读书呀。你真没上进心。”

　　颜玉白不想和这每天都起不来床读书的小屁孩计较。

　　“今日，你大哥要带我们去春游。你是想读书，对吧？那我去和爹爹说，他一定会夸奖你的。”

　　“不要，我不读书，我要去春游。”颜玉凝急了拽着他的衣袖不放手。

　　“那你还不快去收拾，二哥，长姐还在等我们呢。”

　　“好吧。”

　　平日里最喜欢玩的颜玉凝脸上居然又一丝不情愿。

　　桃夭听见了他们讲话，枝条微乎其微地晃了晃，“祝你玩的开心，小公子。”

　　除亲人外的其他人都喜欢叫他小公子，但当桃夭这样叫他时，他感觉心被一片小羽毛轻轻得挠了一下，有种说不出得感觉。

　　“嗯。”

　　颜玉白见颜玉凝应了声，便拉着他离开。

　　独留桃树在一片万紫千红中。

　　*

　　颜家门前。

　　两位风姿错落的少年少女在门口等待，见两只小团子奔来，一位露出笑容，一位却皱起眉头。

　　颜玉白最怕自家的大姐皱眉，她一皱眉，他就得挨骂。

　　果不其然，他们还未走进，一声响亮的女声便吓得他们怂在原地。

　　“颜玉白，让你去叫小弟，你叫了将近一个时辰，天都要暗啦！”

　　“现在才方过辰时，天哪有那么快暗。”　　话音刚落，颜玉白就被颜玉清拧了耳朵，颜玉白疼得嗷嗷叫，眼泪都飙出几滴。

　　“姐，你就放过三弟吧。天不早我们也应该出发了。”

　　站在一旁的玉面公子出了声，颜玉白才躲过这场浩劫。

　　这玉面公子便是他们的二哥，名为颜玉安。他和颜玉清是龙凤胎，他们长的相似，可性格却截然不同，一个嚣张泼辣，一个温润如玉。

　　颜玉清见颜玉安求情，哼哼两声，昂头挺胸进了马车。

　　颜玉白好了伤疤忘了疼，在大姐身后做了个极丑的鬼脸，逗得颜玉凝笑出了声。

　　四人坐上马车，欣赏着路边的春色。

　　此刻正是春游的好时节，不少人家聚在眀湖边游玩，他们恰好路过这，颜玉凝觉得有趣。商议了一会儿，便决定在明湖边看看风景。

　　他们漫步在明湖岸上，明湖边生了许多柳树，柳树枝上生了许多嫩芽，虽没家中院子的繁花看上去鲜艳，但也有几分雅致。

　　再走过几步，那处有一棵活了许久的老柳树，枝条上绑着红细绳，远处看还以为树上长了红色的花。

　　其实老柳树是小有名气的姻缘树，只要把爱人的名字写在红细绳，再将其系在枝条上，就能与其相守一世。如若将来有一人下了黄泉，红细绳也能将二人绑在一起，在黄泉路上永不分离。

　　许多待嫁少女想借着春色许下自己的心愿，老柳树下挤满了人。颜玉清还好，其他三个生为男人又不好触碰那些女子，只能苦着一张脸，躲来躲去，都快变成一只只青蛙了。

　　颜玉凝年龄最小，身高也矮。他被人群冲得摔倒在地，再站起来时，哥哥姐姐们都不见了，只剩黑压压的人群。

　　膝盖被擦破了皮，颜玉凝好歹忍住了眼泪，一瘸一拐地走到路边。

　　三哥曾告诉他如果不小心走丢了要站在原地等，不要哭也不要担心，会有人来寻他的。

　　颜玉凝东张西望等了很久也没见家人们的身影，忍了许久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三哥，大姐，二哥，你们在哪里啊。呜呜呜。”

　　颜玉凝这一嗓子嚎的过路的人纷纷停了下来。

　　过路的小姑娘们见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哭的那么伤心，心都化了，将袋里的，手里的，怀里的吃食都塞给了颜玉凝。

　　颜玉凝被一群小姑娘围着看他哭，作为男人的自尊心让他红了脸。他也不接那些吃食，捂着脸，跑走了。

　　还没跑出多远，颜玉凝便撞进一人的怀里，一股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到让他忘了哭。

　　“你走路是不长眼睛？”

　　还未等颜玉凝反应过来，那人便将他推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那人的眼中却没有一丝纯真，漆黑得叫人害怕。

　　“呜。”颜玉凝知道是自己的错，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可以赔偿你。”

　　“赔偿我？”那人不屑地笑，“你要怎么赔我？”

　　颜玉凝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他低头想了想。

　　一般赔偿都是要给钱的吧，可是钱包由大姐管着，他身上连一分钱也没有，这可怎么办呢？

　　忽然颜玉凝的余光中出现一抹绿色，他有了主意。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要不我送你柳枝吧。”

　　“柳枝？谁稀罕。”那人讥笑，也不想和着小屁孩过多计较，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

　　颜玉凝却不肯，做了错事就得赔偿，是他爹爹常教的道理。若是违反了这条规矩便不是君子所为。

　　“不行，我就要送。”颜玉凝从旁边的柳树下折下一段柳塞进那人的手里。

　　柳枝甚是新鲜，连上面的泥土都是湿润润的，糊了那人一手。

　　那人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微微上翘的眼睛像要捕食猎物的狼。

　　“你还真是谢谢你。”

　　说完，那人一把将颜玉凝推到在地，颜玉凝没有防备，头狠狠撞到了地上。

　　“来人。”那人朝后勾了勾手，“将这小鬼丢进湖里。”

　　随从的仆人上前将颜玉凝提起，颜玉凝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害怕的都忘了哭。

　　“小弟！”远处传来二哥的声音。

　　颜玉凝回头，颜家三人都朝他走来。

　　颜玉白在发现小弟丢了之后，便与大姐二哥火急火燎地找。没想到在短短时间内，小弟就被人提起来，手上还带着伤。

　　“你干什么？”颜玉白怒急，推开那仆人，像护鸡仔似的将颜玉凝拉到身后。

　　“呵，我做什么？我在欺负小破烂。”

　　“你！”颜玉白气的脸红脖子粗，下一秒就要冲过去打人一顿。

　　颜玉清不露声色地挡住了那人轻蔑的视线，她脸上挂着好看的笑。

　　“二皇子。您也来赏这明湖美景。”

　　二皇子谢权是当今圣上嘴宠爱的孩子。　　谢权抬眼看了她一眼，语气一下软合一些，但也只有一些。

　　“明湖的景缺乏可成，但来这里赏景的人却有趣的紧。”

　　“二皇子说笑了。方才我小弟走丢了，多谢二皇子的搭救。如果小弟和三弟有冒犯到您的地方，我在这里和你赔罪。”

　　“不必。我身为皇子自不会和小孩计较，况且还有京城第一大美人为他求情，我也不忍心。”谢权勾唇一笑，又瞥了一眼藏在颜玉白身后的颜玉凝。

　　“我还要赏这明湖美景，便不打扰美人了。”

　　颜玉清低眉福身，抬头看时，谢权已转身漫步在明湖边。

　　他拿着刚折下来的柳枝，新鲜的绿芽随着谢权的步伐摆动，衬得倒真的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郎。

　　颜玉清的背却湿了一块，她姣好的眉紧紧皱着，望着谢权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出声。

　　“大姐，二哥，三哥。你们怎么可以抛下我就走，我都找不到你们。”

　　待谢权走远，颜玉凝才抱着颜玉白，脸儿都糊满眼泪。

　　“臭弟弟，我怎么和你说的，迷路不要乱跑要在原处等着，怎么说你都不听。”

　　“呜，你们那么久没来，我还以为你们不要我了。”

　　颜玉白终是不忍心教训自己的傻弟弟，只得找些好话安慰他。

　　颜玉安见自家大姐许久都没说一句话，他问道：“大姐，没事吧。”

　　颜玉清看着自家的弟弟们，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颜玉白和颜玉凝年龄小，没见过什么世面，胞弟颜玉安又天生多病，自小在家中养着很少出门。颜家中除父亲之外也只有她，明白如今的颜家在皇帝眼中的真正可以利用的价值有多少，也明白皇帝的多疑和猜忌。

　　皇宫中的任何人都是颜家招惹不起的，更别说那个二皇子了。

　　一次春游匆匆而散。

　　颜玉凝白日受惊，夜里做了噩梦，梦中他真的被人丢到湖中 ，没有人来救他。他一点点沉到了湖底，坠入无边的黑暗。

　　“呜，救命。救我——”

　　颜玉凝猛得睁开眼睛，入眼是熟悉的床顶，床顶刻着花，边上还有他贪玩留下的涂鸦。

　　他起身，呆呆地望着窗外。

　　清凉的晚风总算吹去几分燥热，颜玉凝莫名想见桃夭，想听听他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