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李虔吃完汤饼，刚站起身，便听见有人高呼，“钱袋！我的钱袋！”李虔循声看去，见一个布衣学子正捂着腰带，以一种滑稽的姿势朝前跑去，而他追赶的对象，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想都不用想，这一定是哪个小扒手摸了人家的钱袋，被发现了。那小扒手显然是常干这一行，借着自己身子小，三两下就跟那年轻人甩了极大的距离，那年轻人急的在后边大喊：“那是我赶考的钱！”

　　李虔坐不住了，无论谁，偷了人家钱财都是要报官的，更和况，光天化日之下，还有这等匪盗之事？

　　李虔迈出步子，跑到那学子跟前，拍了他一下肩膀，说道：“跟上。”说完，扯开大步就往前追去。

　　那小扒手东钻西躲，绕的尽是一些崎岖的小路，期间还往后扔了不少杂物。不过，这还难不倒李虔，在战场上搏杀四年的体力岂是一个小孩字能比得过的？

　　那小扒手见到后边的人紧追不舍，开始慌不择路起来，速度也慢了下来。李虔跟着那小扒手一路往东去，离东市越来越远，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那小扒手终于支撑不住了，跌跌撞撞的跑向一处失修的民宅。

　　李虔踹开那半页门，看到那小扒手缩在正厅一角，还学着人家摆出凶象。李虔心想，这下你可跑不了了，开口道：“把你偷的钱拿出来，我不去报官。”

　　没成想那小扒手背后竟然藏了一根木棍，忽然暴起向李虔身上打去，李虔是何等人？当即一脚踹在那小扒手心窝，别说木棍，连人都飞了出去。

　　“我还想你是个孩子，钱拿回来就行了，没成想你还敢搞这一出？今天我必须把你拉去见官，关你个十天半个月。”说着，握住那小扒手的胳膊，像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

　　正当这时候，那个被摸了钱袋的年轻人也跟了上来，气喘吁吁。看到那小扒手，头一句便是，“偷了人家东西还敢跑？”

　　那小扒手还是一脸凶相，恶狠狠的瞪着那年轻人。

　　李虔拎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去见官吧，哪那么多事？”说完，拉着那小扒手的胳膊就要往外走。

　　刚迈出几步，房屋深处就穿来一个沙哑的女声，“二位请留步。”

　　李虔迟疑了一下，这失修民宅竟然还有人住？！

　　一个四十岁许的女人从里屋走出来，走路一瘸一拐的，拄着一根木棍，努力保持着平衡。

　　那小扒手看见那个瘸腿女人，忽然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了一下，“娘！”

　　“闭嘴！把拿人家的东西还回去！”那瘸腿女人厉声呵斥道。

　　那小扒手：“可你的病......”

　　“你还敢还嘴？”那瘸腿女人举起手里的木棍就往安小扒手身上打去，眼看快打到他身上的时候，一旁的年轻人开口道：“且慢。”

　　李虔看着眼前的场景，把事情经过猜了个七七八八，那小扒手估计是想拿这偷来的钱给他娘治病，不过这一下恰好碰上了自己，没成功。

　　那年轻人朝那小扒手问道：“你是想偷钱给你娘治病？”

　　那小扒手斜眼看了他娘一眼，后者厉声道：“说！”

　　那小扒手咬了咬嘴唇，“是。”

　　李虔放开了那小扒手的手臂，这小扒手从腰间拿出一个钱袋，交到了那年轻人手上。

　　那年轻人犹豫了片刻，从钱袋里拿出几枚铜钱，递到那瘸腿女人手上，“虽不能治病，应该能吃回羊肉了。”

　　那瘸腿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几枚钱。

　　这里是人间，不是每个人的命都一样，有时候，几枚钱就能救下一个人了。

　　李虔也从钱袋里拿了一枚钱，不过那是一枚银币，那瘸腿女人看到银币，连连推辞，“这可一定不能收，尊驾拿回去吧。”

　　“不要推辞了，我看着房子都快塌成半间屋子了，这钱应该能修补一下。”李虔把银币塞到了她手里，“不过话说回来，天子脚下，你们怎么会过得如此生活？”

　　那瘸腿女人‘唉’了一下，说道：“朝廷连年打仗，孩子他爹早几年便死在了外头，我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做些细软，还算能活下去，可去年朝廷又忽然说要建什么天竺使馆？一下占半坊之地，几百家的人，都被赶到了这新昌坊来，朝廷说了，会按各家各户的人头来折现银来补偿，可恨的是那上头官员为了吃回扣，硬生生把一半的人都做成了黑户，没了户籍，别说补偿，连孩子他爹阵亡的抚恤都拿不到，日子根本没法过。”

　　李虔越听越心惊，普通士兵阵亡后的抚恤，若是家中有幼子，需要发到孩子十五岁那年，而这家人的孩子不过十三四的年纪，先不说拿人地产不给补偿，竟然连将士阵亡的抚恤都有人敢贪！

　　那年轻人道：“朝廷就不管吗？”

　　那瘸腿女人的脸皱成一团，“是啊，我也纳闷儿。我去找了好几次县令，没用，再往上，我们这些小百姓，就谁都不认识了。”

　　那小扒手也来了怒气，恶狠狠说道：“那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那年轻人抿着嘴，“我这次赴京赶考，就是为了这天下不有你们这样的苦主。”那母子二人看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事情已经了结，那年轻人告辞了那对母子，往城中赶去，李虔也跟着出了屋子。新昌坊内都是一些老弱病残，那年轻人不时询问一下，发现竟有许多人的情况跟那母子一样，也是被人做了黑户。

　　走过几个坊道，就到了东西，繁华依旧，跟新昌坊的情况截然不同。天色已经不早，李虔就想告辞回驿站，可那年轻人却道：“李校尉出手还挺大方，我还想像你们这样的达官显贵，眼里容不下小人物呢。”

　 李虔心中疑惑，“你知道我名字？”

　　那年轻人：“我叫林歆，字音无，你救过我。”

　　林歆？李虔在脑海中搜寻有关这个名字的记忆，她恍然想起，在丰州时，她确实救过一个叫林歆的人。

　　李虔刚想回话，却发觉林歆已经遁入了人群，不见踪影。

　　李虔看着林歆方才站过的地方，喃喃自语，林歆......

　　她好像是个女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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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的天已经有些热了，这才不过辰时半刻，太阳火辣辣的挂在了天上，人的脑门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不过这样的天气，还挡不住张二小姐打马球的热情，她早早的便来到了普宁坊的马场，骑上心爱的流韶，在马场先遛了几圈。流韶是河套产的马，体型不算大，女子骑驭正好。

　　马通人性，张氲又待流韶极好，不用挥鞭，只消张氲夹一下马肚子，流韶的四只马蹄便轻快的舞动起来。

　　过了几刻钟，马场周围开始聚集起许多人群，有的是穿着锦衣的公子哥，更多的则是一身粗布麻衣的赴京赶考到的学子。张氲看到那群年轻人就莫名的来气，这几日赴京赶考的学子越来越多，明天这马场就不能再用了，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出来疯几天，明天就不能玩了，这叫她怎么甘心？

　　“萱柔！”一个雄浑的男声响在马场边上。

　　张氲定睛看去，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骑士，当即高兴起来，大喊道：“景山！”

　　那名骑士纵马来到她身边，他是皇甫郦，字景山。较张氲年岁长些，二人又共同喜欢打马球，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你今天来的挺早啊？”

　　张氲没好气的说道：“嗨，别提了，明天这马场就不让用了，这不是圣人开的马场吗？怎么一到这时候就不让玩了？”脸上一副不情愿的表情。

　　皇甫郦被她这小女儿的情态弄的发笑，说道：“这马场临近皇宫，过几日各道学子就要往国子监里去考试，他们在那儿考试，你在这儿打马球，合适吗？”

　　张氲还是一脸不高兴，甩了甩手里的马鞭，“算了，不提这些了，赶紧叫人吧。”

　　皇甫郦朝身后招招手，从马场外里立时走出七八个好手，个个都穿着劲装。

　　随着号角一响，十几名骑士纵马奔向场中，小小的鞠丸在场地中央飞来飞去。皇甫郦带着几名健硕的骑士连连抢到鞠丸，连连中靶。一连三场下来，张氲这边竟然一个球都没中。中场休息时，她气鼓鼓的看着皇甫郦，可求手下留情的话却一点也说不出口。

　　皇甫郦这边，他的马连跑了三场，浑身都是汗，由于不是战马，体力自然也不算最佳，他换过了一匹黑色的凉州马。刚骑上去，随从就来到身边，说道：“阿郎，有客人。”

　　皇甫郦跟着随从，走到马场边上，看到那名‘客人’，当即叉起手，恭敬道：“凤王殿下。”

　　李觐强装镇定，他还从未做过拿身份压人的事来，“听闻皇甫都尉在这儿打马球，本王就想着也来玩玩，皇甫都尉可不会不给面子吧？”皇甫郦不过挂了一个京兆都尉的闲职，也才是个五品官儿，李觐这个亲王这么礼遇自己，无论目的是什么，自己都不能拒绝。

　　“当然可以，殿下赏脸，自是小人的荣幸。”说罢，朝一旁的随从说道：“给凤王殿下备马，我亲自陪殿下。”

　　李觐抬手，“不用，我听所张二小姐也在此地，我就陪张二小姐吧，免得让人家说咱们欺负她。”

　　皇甫郦给随从递去了一个眼神，“把二小姐那边的人换下来一个。”

　　随从即刻跑去办了，李觐走在前头，忽然回过头，说道：“皇甫都尉，本王的身份......”

　　“在下明白。”

　　李觐暗自庆幸，总算没出什么漏子。而后边的皇甫郦却忍不住在心里偷笑，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凤王殿下，的意思摆明了要接近张氲，唉，下半场不好搞了啊。　　

（本作人物的感情线会比较薄，毕竟是以剧情为主，李虔和林歆的感情还要在后边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