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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初平二十六年

林歆家里的偏房之内躺着一个受了重伤的年轻人,身上的龙纹皮甲表明了他的身份——朔方边军的传令兵。林歆是偶然遇见这个传令兵的,彼时的丰州城已经被攻陷,多数边军被绞杀在城中,这个传令兵也是其中一人,当时他正好不容易的摆脱了突厥人追杀,恰巧被林歆碰见,便救下了他,可这传令兵伤势实在太重,两处箭伤,一处刀伤,林歆手里没有药材,只能先养着。

  传令兵咳嗽了两声,“水......水......”他干哑的嗓子发出枯枝一般的声音。

  林歆拿过杯子给他喂了一点水,那名传令兵已经是许久未得饮水,他的嘴唇甫一接触到水面,整个身子便蠕动起来,支撑着脑袋去接触那片清凉。传令兵喝下整整一碗水后,才回过神来,看到身边坐着个姑娘,问道:“姑娘,叨扰了。”

  林歆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没什么,就人而已。我们这些百姓,就是靠你们拼死拼活才能好好活着的,我救你,应该的。”

  传令兵听到这样热肠子的话,心中顿觉宽慰,旋即一阵悲戚之情又涌上心头,“都没了,弟兄们......都没了。”

  林歆眼珠一转,依旧是淡淡的语气,“没了?城中这么多将士,怎么可能说没就没?”

  传令兵正是悲戚的时候,也正是需要倒苦水的时候,“姑娘你不知道,突厥人一下子就来了八千人!二十几天前,也就是年节时候,突厥是在夜里来的!起初我还想,这群狼崽子估摸着也就几个斥候的人,可没成想,四面城门都被渗透了,夜防的弟兄没一个活的。”说到此,他喉间忽然发出一阵呜咽似的声音。

  林歆拿起面巾关切的拭净他的面容,“出了这么大乱子,长官没发现吗?”

  “派出去过斥候,可突厥人把四周围的水泄不通,派出了几十个弟兄,大抵都没有没有活着出去的,若是真收到消息,上头也该派兵了。”

  林歆又宽慰了几分,她从这个传令兵嘴里得到了一些消息,但还不全面,她需要更多信息,“没吃饭吧?我去端碗粥来。”说着,便起身到了厨房,不多时,果真端着一碗热粥走了进来,把人扶起后,将冒着热气的汤碗递到手边,“陈年了的黍子,别嫌弃。”

  “哪里,哪里。”传令兵早就饿极了,别说是陈年的黍子,就是一口热水他都感激不尽。

  “军爷,这丰州城里还有兵吗?没个巡视的,夜里我都谁不安生,更何况,突厥人来了.......”

  “没了,都没了。“传令兵说话的时候激动了些,被嘴里的粥呛到了,剧烈的咳嗽起来,这一咳嗽,又牵动身上伤口,疼的呲牙咧嘴,林歆殷勤的给他顺了顺气。

  缓了好一会,传令兵才继续道:“突厥破城那天晚上防火烧营帐,一下子就折了四百余名弟兄,剩下的在城里跟突厥打,虽然有损失,却还是能打的有来有回,但是突厥人太多了,八千打一千六,能打,但经不住耗,折了六百名弟兄,实在打不下去了。”

  林歆重新让他半坐着,“那剩下的人都去哪了?”

  “有力气的都突围了,逃出去的估计有一千多人。剩下四百多人,都被关在丰州大牢。”

  林歆在心中整理了一下信息,丰州里边一定还有残军,况且成功突围还有一千人。燕军四军军纪极强,历代军队损失三成能不溃散即为精锐,可这次丰州的朔方边军损失一半还能保留建制,足见其强悍,这还只是边军,中军、禁军会更强。

  林歆有了计划,但这个计划,非常之冒险。

  “军爷,小女子不才,读过几天书,书上有说,曹操打官渡、败袁绍,其中有一条就是偷袭粮草。”

  那传令兵也读过书,当即便反应了过来,心中有了隐隐的想法,但那想法实在有些冒险,试探着问道:“突厥人哪有粮草?”

  “突厥没有,丰州有啊。”传令兵刚想说话,却被林歆抢了先,“突厥那么多人,奔袭千里来夺丰州,身上粮草一定不是很多,所以他们的粮草来源一定是丰州粮仓,而烧毁丰州粮仓突厥人会陷入断粮的境地,不出三日,便会没了气焰。”

 “烧粮仓只能用作长远的围城战,若是突袭,就用不着了。”

  林歆抿抿嘴,成竹在胸,“那就斩首。”

  传令兵沉默了,林歆运筹帷幄的样子让他感到有些被震慑,他忽然发觉此前的一切,她都是在套自己的话,此女子,不简单。他的喉咙似乎有一根刺,咳不出来,咽不下去。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兵法就摆在这,看谁敢用了。”

   传令兵咬咬牙下了决心,叉手道:“敢问姑娘姓名?”

  “林歆,林音无。”

  “徐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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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觐在野外狂奔了数十里,目之所及都是黄土,一棵草都没有。他们沿着黄河一路南下,此段的黄河还算清澈,没有下游那般浑浊,可饶是如此,黄土地映出的光线还是将水面染得昏黄,残阳如血,他们这三十匹马行走在黄土地上,有种说不出的荒凉。

  吴都尉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一言不发,他在担心马匹,这些马匹只在昨晚上喂过一次草,又经过上午的厮杀,体力明显不行了,一行人紧邻黄河行走水草不愁,便想休息一下,扯马到何游禄近旁,“何营长,奔波一天了,歇歇马吧。”

  何游禄拍了拍胯下的马匹的脖子,已经有些发颤,这时候,莫说马儿,就连人都是筋疲力竭的,可这个地方实在不适合休息,沿河平原,一望无际若是遇上突厥人......正当他犹豫之际,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老刘!老刘!”

  有人从马上摔下来了,脸色发白,嘴唇干裂,俨然是劳累过度。何游禄心一横,“下马休息,放马吃草,留几个人警戒!”

  李觐也将马拉到一片草地上,二月北风气势犹在,此地又地处西北苦寒之地,往日二月就能长出的草芽,这下竟都是些枯黄的干草,绕是如此饥饿的战马啃食的也十分起兴。

  虽说是暂时休息,但警备却一点都不少,一部分人看马,一部分到河边取水,另一部分则持刀警戒。

  去岁河南、江淮两道黄河泛滥,两岸百姓无不流离失所,但令人惊讶的是,在这西北苦寒之地,黄河竟然消减了怒火,在黄土地上平静的流过,若不是岸边时不时激起的水花,真会让人觉得黄河没有在流动。

  李觐来到了黄河边,他掬起一捧水,水明澈见底,全然没有黄沙,也就是他手中的水,映出了他的脸,虽灰尘满面却难掩其风骨。李觐看着睡眠上自己的脸,没由头的笑了,像是嘲笑,也想是苦笑,“太宗皇帝曾说,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见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

  一旁的吴蒙听到他把‘以人为镜’咬的特别重,联想到李觐与李校尉的交流,便接话:“这是太宗皇帝祭奠前丞相的碑文,太宗皇帝将其视为知己正臣,宪公子莫不是也在纪念臣工?”

  李觐没回话,他将一捧水打在脸上,灰尘尽落,清冽无比,他净面之后,眼神扫过一旁取水的士兵,还有警戒的士兵,扫视完一圈后,复又平静的望着平静的水面,像是在问别人,又像是在问自己,“以水为镜,可以得什么?”

  吴蒙愣住了,他不知道这位凤王此时心里在想什么,但他隐约觉得,这话一定不是在问自己。

  “可以得本心。”李觐自己回答了自己,“人都不敢注视自己的眼睛,他们怕自看到眼里的欲望。”

  北风依旧凛冽,寒起依旧刺骨。

  “戒备!”不知道是谁高喊了这一句话,数十声‘唰唰’的抽刀声回响在黄河边上。

  何游禄凝眸看去,来者是大约五十人的骑兵队伍,红边银甲,领头的是薛将军!他心情激动的难以自持,这么多天没有盼来的援兵,今天盼来了!

  “薛将军!”

  薛鸣业扯住马头,看到是何游禄,便道:“何副营?你们怎么在这儿?”还未等何游禄回话,便看到不远处穿着禁军那黑底金纹甲的少年,当即下马,单膝跪地道:“武宁军统帅薛鸣业见过凤王殿下。”

  李觐想去扶他起来,身子还没动,便被近旁的吴蒙拉住了,后者给他示意一神:不能少了皇家体统。

  “薛将军辛苦了,起来了。”

  “喏。”薛鸣业起身,将自己的遭遇与他们说了一通。原来他带领的三千武宁军在沿黄河北上的途中,不停的遭遇突厥人的袭扰,人员略有损失,加上他们是长途奔袭,身上只带了三天的口粮,不得已就在临河县驻扎了下来。

  薛鸣业说完,在场的军官都沉默不语,现在摆在他们眼前的有两条选择,一是与到临河县与薛将军合兵攻打烽骨堡,进而解丰州之围,可这一条风险极大,况且他这边可是有一个烫手山芋;另一条就简单多了,直接从临河县拿够粮食,直接会灵武大营。

  吴蒙首先打破了沉默,道:“薛将军,现在突厥危险未解,我等应先保证凤王殿下的安危。”

  何游禄依旧是在沉默,听他这意思,是要把凤王送回去,而三百禁军几乎已经折损殆尽,护送凤王的任务一定会落下他身上,于公薛将军与自己顶头上司,而且也需要兵力,于私军人的血性让他本能的将这个行为视为怯战,他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可这样的安排却正中薛鸣业的下怀,他是中军系将领,身份敏感,最好不要和皇室宗亲有牵扯,便道:“临河县贮粮不多,但三十人的军粮还均的出来。”说着,就起身去牵马。

  “薛将军,本王要去解救烽骨堡。”

(林歆也是主角之一,出场比晚,但在往后的戏份绝对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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