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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初平二十六年

  “十八天了,快十八天了,张相您不去见见圣人说说这事?”中书舍人吕岩正急吼吼朝上司张肃说道。

  张肃坐在上首,手里端着一杯茶,吹吹茶汤上面的热气,一副肃穆的面孔,让人看不出情绪变化。同样沉默不语的还有中书通事林昌黎、翰林学士韩轼,六皇子被围困,最着急的还是他们这群朋友,可着急并不顶事。

  “山石兄,坐下说话。”林昌黎开口了,言语间,带着解不开的愁绪。

  吕岩悻悻坐下,他着急,急的火烧眉毛。

  六皇子李觐于朝中年轻的清流文臣走的极近,结交中书省臣子,与翰林院学士称兄道弟,诸皇子想都不敢想的事,可他却有着圣人的偏爱纵容,李觐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了朝中清流文臣支持的对象,这下他突然被深陷险境,这叫吕岩怎么安下心来?

  林昌黎也是忧心忡忡,他本想着在等几年,等几年再将朝中一众清流文臣的想法向他和盘托出,可没成想,他的计划还未正式开始,李觐却已经被陷害了。如此俊逸风流的才子少年,到了还是走不出血流成河的政治斗争,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朔方、河西镇节度使王承嗣与二皇子自由长大,听说这二人还曾结拜为兄弟。”张肃开口了,作为朝中文臣之首,六皇子结交清流的事他不是没听过,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从来没有插手管过这件事也没私下会面过六皇子,可说到底,事情到今天这不田地他也不得不支持六皇子,“说六皇子被围困一事与王承嗣、与二皇子无关,我是不会信的。”他抬眼扫过下首的三人,继续道:“我不信,子明不信、平岳不信、山石也不信,可圣人信吗?就算信了,能把六皇子救出来吗?”

  屋中安静无比,吕岩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张肃继续道:“我也心急,可现在的只能赌,赌王承嗣没胆子承担皇子战殁的代价,赌中军薛鸣业能把六皇子带回来。”

  “那咱们,就只能干等着吗?”

  “干等当然不行,昨个圣人不是过问了今年科考一事?我看这都二月了,离春科也近了,咱们可以在这上头做些文章。”

  韩轼开口了,他是翰林院学士,科考同考官十八人,多由翰林院充任,科举一事,他可是熟悉的很,“这次科考的主考圣人已经定了,是前河南道知事谢阖,他跟翰林院、国子监都没什么联系,可以说是个局外人。”

  “局不局外,他说了可不算。”这次换林昌黎开口了,他任职中书通事也是近两年的事情,虽然是半个闲职,但还好歹也算进到了决策中枢,政治头脑绝对不算弱,“谢阖担任主考,是崔相提出的,就凭这个,他会不知道崔相的用意?谢阖在河南道任职的时候,境内几近断狱,修水利、扩农桑,上缴赋税连年增长,还有去年年中黄河泛滥,下午的决的堤,他晚上就能调动卫防治河,可见河南道军务司都对他敬重有加,这样的人,绝对不是傻子。”

  吕岩心里稍稍放松了些,问道:“崔相开出的条件,他能拒绝吗?”

  张肃闻言,叹了口气,“山石啊,你得学着用心去办事,谢阖他是个正臣也是个能臣,正臣是为天理,能臣是为办事,他为天理,就能刚正不阿,为办事,就得左右逢源,他把为天理、为办事这两样东西弄得恰到好处,这种人,拉拢是不太可能,只能用交情去换。”

  吕岩:“换?怎么换?”

  张肃疲惫的阖上了眼:“他是臣,是正臣、是能臣,跟他要谈天理,要帮他办事。”

  “谈天理?帮他办事?这能有用吗?”

  张肃整个人放松了下来,身体像是瘫倒在椅子上一样,“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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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乐坊。

  这是一处在长乐坊说不上华贵的院子,它不仅不华贵,反倒有些别样的冷寂,大门上头用的不是惯用的黑瓦,而是半黑半青乌青瓦片,门口两尊石兽,雕的目眦决裂,一点也不温顺。

  这院子的主人就是瑞王李祁。

  偏院之中,遍植茶花、二月兰,此时花期将近,已经开了一些小小的花苞,让这院子少了些冷寂。不过院子的主人可没有欣赏美景的兴趣,李祁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张大燕疆域图,他指着‘丰州’靠北些的阴山余脉——这正是李璀挂记的地方。

  “烽骨堡......哼,王承嗣可是真大胆,二皇兄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真有把握......”李祁喃喃自语道,他感觉对六弟的遭遇感到有些可惜,这感情可不是出于手足之情,而是李觐若真出了意外,宗族中就再难有人能制衡二哥李澈了。

  身后有脚步声,他警惕的偏过头,“谁!”

  “小人见哲公子月下独坐,怕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小人就斗胆来出一两条计策。”来者是个三十岁的蓝袍男子,名叫徐珲,是李祁的幕僚。燕朝皇子成年之后都会明着暗着招收些幕僚,早年李璀还年轻时,皇子私招幕僚是大忌,不过现在他老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来是舒怀啊,快快请坐。”李祁的这位幕僚虽鲜少涉猎清流之术,却精通纵横捭阖之道,出过许多绝妙的主意,故此李祁对他也十分敬重,不过这个徐珲脾气却怪得很,虽擅捭阖却不喜官场,李祁曾多次提出为他谋取个官职,被多次婉拒后,也作罢了。

  徐珲坐到李祁对面,依旧是调笑的语调,“哲公子这是在关心西北战事啊。”

  李祁知道他是来出主意的,也就不再客套,道:“别说没用的了,舒怀你来一定是有主意的,快讲吧,好叫我苦等。”

  “哈哈哈......”徐珲爽朗的大笑一阵,制住笑声后,把手指往下一压,按上疆域图,他点的地方不是丰州,也不是那座城市,只是随意的一点,随即便说道:“六皇子会回来的,有惊无险的回来。”

  李祁眼中一亮,“哦?何以见得?”

  “瑞王殿下没发现这烽骨堡的位置有些怪异吗?若是王节度真心想让凤王战殁,放在怀远大营,扔到先锋营里头,出征几次,就算不死,岂能全身而退?而烽骨堡虽偏远,但明显的易守难攻,把六皇子放在这儿,岂不是少了许多危险?”

  李祁霍然开朗,“王承嗣把六弟放在烽骨堡,就说明他被夹在了圣人和渝王中间,上下两难。”

  “哲公子聪慧,这次六皇子遇险,纯粹是长意外,王节度明着不好去救六皇子,但朔方镇可是还有中军在呢,王节度一定和薛将军商议过了,凤王一定是由中军出面救出,这样的话,凤王无事,对圣人有交代,中军插手,对渝王有说法。”

  “足下多智啊。”

  徐珲笑了笑,挥挥手示意他还没有说完,“我听闻哲公子在元日宫宴上提了撤换安西都护一事,对吧。”他的眼睛迎上李祁,后者眼神闪烁。“公子孟浪了,安西都护是殿下的大姐,也是圣人的大女儿,哲公子提出撤换,旁人会以为殿下恪守孝悌,但让圣人听了,让其他皇子大臣听了,其中是什么意义?”

  李祁脸色有些难看了,他是后宫良妃林氏所出,母家长居恒州,林氏在河北道也是名门望族,只是他母亲这一辈人丁不壮,只得兄妹二人,李祁的舅舅林滕在黔中道任知事,远离权力中心,外公在大理寺担任一个闲职,虽有后宫与外戚支持,但这二者却都不强,都是处于中等水平,他迫切的需要军事新贵的支持,由此在元日宫宴上便提出了召回琼华公主,撤换安西都护一事。

  “哲公子也不必思虑过甚,琼华公主迟早会回来的。”李祁脸色转好了些,徐珲继续道:“依在下来看,公子不如去试一试禁军。”

  禁军?李祁听到这两个浑身震了一下,“插手北衙禁军?足下莫不是再开玩笑?”,他压低了声音,用着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当今圣人可还没死呢。”

  北衙禁军分为左右两军六部,左军神武、神威、神策,右军龙武、龙骧、龙骁,禁军两将军六校尉都由圣人直接任命,想插手禁军?莫不是疯了。

  徐珲又笑了,低声道:“凤王出征之时,有一个龙骧军都尉跟随出征,殿下说,圣人问责,会不会问禁军的责?若是问了,会不会裁撤一个禁军校尉?”

  话已至此,个中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李祁不禁拍案叫绝,“舒怀舒怀,真是舒人心怀,足下可真是我的智囊啊。”

  “公子过奖,只是,弹劾禁军一事,不能由殿下出面,得让御史台来弹劾,殿下须得在一旁添些柴禾,让火烧的旺一些。”

  李祁得了一条妙计,正是高兴时候,派人端来了酒水,给他斟了满满一杯,二人相谈片刻后,徐珲便请辞离去,临走之时,口中哼着小曲,看样子很是开怀。

  李祁心中实在希望在朝堂上能有一个如徐珲一般的助力,便道:“足下真的就不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徐珲头也不回的朝院门走去,“官场是棋盘,朱紫贵人往大了说也就是些名贵的棋子,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纵横捭阖讲求的是执子之术,当棋子,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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