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鲜血如同泉涌般止不住，顺着张九南脸颊滴落，走一路滴一路。

原本色泽鲜艳的运动服，染满血迹，大片大片血污凝结成血斑，像吃了人般妖冶。

血液流失，导致意识涣散，张九南已经失去力气维持坐姿，身体慢慢软倒。

老旧筒子楼似乎有一段时间无人打扫，垃圾和污秽撒了满地。

顾不得环境肮脏，我偏腿侧坐在地上，慢慢扶着他身子躺下枕在腿上。

血腥味直冲鼻孔，胃里恶心得反复翻涌的同时，传来刀戳般的锐痛。

该死！偏偏这时候犯病！

我咬紧牙关忍住疼痛，眼看着他眼皮逐渐沉下，用力摇晃他的手臂，急切呼喊。

“坚持住张九南！坚持住！不准睡！”

他似乎还残留部分意识，眼皮抖动着，似乎想要维持睁眼。

身边缺乏止血药物，甚至连绷带都没有，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用衣物捂住他的头，祈盼他身体强健，伤口不太大，能够自己止血。

耳边孩童啜泣声音传来，我抬眼看着低声哽咽的何同尘兄妹，扯开嘴角挤出笑容安抚，并嘱咐他们。

“别怕，没事的！等下救护车来我会跟着走，你们待在原地会有人来找你，是个高大男人，别乱走知道吗？他来了叫他报警”

然而低下头时，救护车迟迟不来产生的焦虑。

对于张九南身体状态的担忧。

余光扫着躺在不远处生死不明的陌生男人，理智压制不住心底的恐慌，在意识里翻涌……

鲜血淋漓的场面，刺激着我的感官，空气中浓郁血腥味，像是一群看不见的虫，随着呼吸顺着鼻孔往身体里钻，在我胃里肆无忌惮啃食。

胃里剧痛如虫噬刀戳，导致我已经快要分不清楚是幻觉，还是真实。

咬牙努力忍耐时，我几乎错觉地看见，一地鲜血里，泡着自己千疮百孔的胃。

每一分每一秒，周围的一切，对我而言，难捱得如坠无间地狱。

我已经失去时间概念，只觉得漫长得像是过了无数个世纪，尖锐鸣笛终于响起，成为拯救我的蛛丝。

懵懵抬头往声音处望去，剧痛下，视线里只有白色影子朝我跑来。

痛久了似乎有些麻木，直到白色影子蹲在我面前，才反应过来。

凭借本能抓住医护人员胳膊，我咬着牙关从牙缝里挤出，已经变了声调的声音。

“救他，先救他！”

“会的我们会救他的！您放松，别紧张，放松！”

医护人员柔声安抚我情绪，随后感觉腿上压力骤然一松，有人架住腋窝想要把我从地上扶起。

然而偏腿侧坐让张九南枕着得久了，双腿早就不听使唤，刚准备迈步，膝盖一软，拽得搀扶的医护人员脚步踉跄。

若不是有人驾着，恐怕当时就扑倒在地上。

等到医护把张九南搬上救护车，另一名男性医护腾出手来，把我架上了救护车。

刺耳笛声再度响起，落尽我耳朵里如同仙乐，坐在救护车皮座上，感觉自己已经支撑到了极限，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花白灯光晃得眼疼，我的脑袋反应迟钝，想了很久才慢慢回忆起，事情的经过。

小朋友何同尘被冤枉、随张九南陪同去警局、护送他回家、九南被打伤、救护车……

然后呢？

心里猛然一惊骇，混乱的记忆瞬间变得清晰，意识清醒时脑海里画面停留在，遍地刺目鲜血，以及张九南被血污覆盖的狰狞脸庞。

我一把掀开被子想要坐起来。

却被按在床上。

“自己都病成这样了，想去哪？”

身旁女性娇柔嗓音，熟悉无比，然而我来不及回忆，挣扎身体想要摆脱控制，嘴里厉声嘶喊着。

“放开我！九南呢？他怎么样了？！医生？医生在哪里！”

“小萍萍你冷静点，快别动了，手上还扎着针呢！”

熟悉的称呼，令我我停止挣扎，偏过头，努力把视线聚焦在身旁女性身上。

眼前出现的女性，是我永远都愿意相信，是不论任何事情都无条件支持和陪伴我的挚友，余霖铃。

这个下楼倒垃圾都要化两个小时妆，号称永远都别想见她素颜的姑娘。

此时此刻，她双眼熬得通红，眼下挂着浓重黑眼圈，整张脸布满熬夜过度的疲惫憔悴。

“跟你一起来的那个男生，没有生命危险你放心，先把自己照顾好。”

余霖铃紧生怕我再乱动把手上吊针扯掉，紧握住我的手，轻轻拍打着。

“听话，别乱动。”

不如往日艳丽的面容，因发自内心的关切和担忧，越发温柔，也越发动人。

关心的话语、手上传来的温度，同脑海中血腥画面、可能闹出人命的恐怖事实，形成强烈冲突。

我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我抱住她，如同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失声痛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嗓子干渴，感觉眼睛发痛，我抽噎着抬起头，抽噎着她。

“我，我昏迷了多久，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你先不用管，赶紧把粥喝了。”

余霖铃仔细帮我擦好脸，端着粥小心吹凉后送进我口中，在她投喂过程中，我了解昏迷以后发生的事情。

我在救护车上晕过去后，没几秒，余霖铃的电话打了过来，医护人员接通过通知了她，我所在医院，而后同张九南以及那个陌生男人，一并被送往急救。

她赶到医院时已经十一二点，一直守护我到早晨。

很简单的一段经过，可我想起，在我赶到凶案现场之前，分明是打过另一位至交好友，谢云翳电话的。

然而在余霖铃的叙述里，似乎直到我醒来，他都没有出现。

我微微皱眉，因着谢云翳常年在国外，余霖铃对他只不过一两次视频通话时打过招呼，甚至可能还不知道他已经回国，自然不好问她关于谢云翳的行踪。

只得按下心中怀疑，等待下次见到他，要个解释。

话分两头，我这里有闺蜜悉心照顾，张九南那头，师兄兼搭档高九成望着台上，脑袋包裹厚厚一层纱布的角儿，圆润脸盘皱成包子脸，满心满眼止不住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