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醉汉被顶在墙壁上，一边推搡着张九南，一边仍旧止不住叫嚣。

“CMN撒开！听到没有给老子撒开！”

张九南盯着醉汉狰狞扭曲中，依然与何同尘有几分相仿的脸。

脑海回忆着与何同尘短暂的相处过程：遭受莫大委屈，却善良的原谅了伤害他的人，明明自己无比渴望拥有更多喜欢的零食，可还是乖巧地只拿很少一部分，少有的几包零食，是给自己挂念的妹妹……

几个小时相处下来，张九南对乖巧懂事的何同尘，疼爱到了骨子里。

原本以为，他们只是因为家庭贫困，但张九南怎么都想不到，真的有为人父母者，待自己亲生子女如奴隶同仇寇！

回想着自己宽大手掌，包裹住何同尘小手，传递彼此温度，共同穿过黑暗的小巷子，手掌里似乎还残留着体温。

张九南双目通红。

原来，何同尘如果不乖巧懂事，他和妹妹就再也活不下去。

“一双儿女被你折磨得不成人样！不配做父亲！”

张九南凶狠地把醉汉往边上摔，护在两个孩子身前，瞪着摔倒的他怒吼出声。

醉汉手里啤酒瓶叮叮咚咚滚往一旁，剩余的啤酒洒落一地。

身体碰撞，产生剧痛引得醉汉嚎叫起来，他嘴里喷吐污言秽语，恶毒咒骂着张九南，喝得通红的双眼，闪烁凶戾嗜血的光。

张九南还是从前刚来到东郊的少年，仍是热血上涌，仍是年少轻狂，也仍是无法预知，即将面临的血光之灾……

周围荒芜破败得，再修改下可以直接拍摄恐怖片，加上时刻被便利店里流里流气的小子们警惕目光盯着，环境给予坐在车里的我极大压力。

为了分散压力和焦虑，我开始观察不远处劣质霓虹灯牌，紫色粉色互相交叠，计算它们轮换时间数秒。

然而焦虑并没有减轻，随着张九南离开的时长，而越发累积。

一边把玩着张九南的车钥匙，一边不知道第几次看向腕表，确认了一件实事：他已经离开超过一个小时。

猛然间，套在指尖甩着玩的车钥匙，脱手而出，磕在驾驶座椅头枕后部。

望向空落落的手，瞬间，我毫无来由一阵心慌。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时感受，只觉得心里突然间被某种不安塞满，不安感如此强烈，引得我几乎当时就想跳下车，不管不顾冲出去，直到找到他为止。

要说得亏父亲长久教导，才铸就我现在越是不安慌乱，越是冷静的性格。

迅速找到钥匙，小巷看起来路况不好，我脱下碍事的高跟鞋避免崴脚，下车时抓紧手机，边往张九南离开的方向赶，边思考，如果猜错了打了报警电话，不仅浪费警力资源，还涉嫌报假警，难免一场麻烦。

所以我翻开开联系电话，当下，第一反应是打给最值得信赖挚友，谢云翳。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传来谢云翳吊儿郎当的语调，说不出的阴阳怪气。

“哟，我还当是谁呢？没想到是我那见色忘义的铁牛妹子啊~”

“没空跟你臭贫嘴，我遇到事了！你带回国的保镖借我用用！”

赤脚在路况堪忧，碎石遍地的路上快步行走的滋味，可不好受。

砂石磕得脚底如同针扎，小巷灯光昏暗，边打电话的我，一不注意踩到某个金属制品，脚一软，我尖叫出声，整个人往前扑倒出去，双膝磕在地上。

“说话！你在哪！”

谢云翳一改之前油腔滑调的样子，语气高亢严肃、

“东，东郊！”

我深吸气，平缓着刺痛后，交代了地址，而后听见谢云翳在电话那头问了朋友，具体方位后，他认真地承诺道。

“保持联系！等我，马上到！”

声音沉稳有力，给我带来莫大安慰。

我扶着身旁电线杆，缓缓直立起身，嗅觉里莫名传来淡淡血腥味，加重我心中的恐慌。

等我抬起头，眼前是个小孩身影在巷子尽头，哭着往我这里跑着。

直到小孩跑到灯光下，我将他看清之后，用力捂住嘴，心底一片冰凉。

何同尘裹在身上的运动外套染满大片血迹，双手、脸上沾染着点点血污。

出事了，真的出事了！

手中手机似乎成了冰块，冰冷触感从手，一路蔓延，差点冻住大脑，让我不能思考，手指颤抖，几乎抓握不住手机。

“姐姐！姐姐你快去救救哥哥！救救他！”

何同尘哭得快要昏厥过去，泪水在脸上冲出两条血痕。

“冷静点！不许哭！不许哭了听到没！”

眼看何同尘吓得只会哭，却无法提供有用讯息，我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他的肩膀，大声制止他哭泣。

“带路！带我去现场！”

何同尘在前面一路小跑，我紧跟其后。

现场地上布满绿色啤酒瓶碎片，张九南坐在地上，头部破了大口子，血液顺着他的面颊滴落在地，而他不远处，倒着一个高瘦男人。

原本为了避免高跟鞋一着不慎崴脚碍事，现如今发现哪怕是高跟鞋也比没有好，浓重血腥味直冲鼻子，眼前画面容不得我多想。

我忍着干呕的冲动，冒着踩玻璃碎片的风险，冲到捂着头的张九南身边。

“张九南！张九南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似乎听到声音，他抬头望向有声音的地方，鲜血顺着头部伤口不断涌出，覆盖他清秀面容，显得有些恐怖，原本清亮双眸失去光彩，瞳孔似乎无法聚焦，用一种空洞而茫然眼神，望向我。

瞬间，我的心脏如同被锋利刀尖刺穿，痛到颤抖。

确认他暂时还有意识，我抓紧去检查，另一个男人。

高瘦男人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从后脑勺枕着台阶的躺倒姿态，我推断他应该该是往后后退时，仰面往后摔倒，而后脑袋磕在台阶上昏厥过去。

我再次拨打急救电话，一边催促着救护车赶紧到场，一边从身上掏着纸巾，生怕用力按压，会把玻璃碎片往皮肉深处挤，只能是往他脑袋上捂。

然而完全是徒劳无功，大团血迹很快浸染雪白纸巾，温热血液，染满我的手。

某种发自心灵的恐慌，使得我手足无措。

我不知道自己哭泣的原因，但泪水就是遏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