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我以为接下来将会感受到的，是身躯和地面接触带来的剧痛，然而身体感受到的，却是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

　　张九南抱着我后退几步，卸掉黑影冲撞产生的冲击力。

　　“放开我！”黑影嗓音稚嫩，仔细一看是个看起来十来岁的小男孩，张牙舞爪地要从张九南手里挣扎开。

　　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便利店男店员已经追了上来，一把抓住小男孩衣领，将他双手反剪在背后，探手在小男孩裤子里摸出个男士钱包，钱包精致高档，清晰的LOGO，更是证明了钱包价值之高，绝对不是穿着补丁都遮不住破口的小男孩能拥有，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

　　“小兔崽子！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做贼！”

　　“放开我！我没有！”

　　小男孩极力争辩着，声嘶力竭，脏兮兮的脸庞涨得通红，头颅倔强地仰着，似乎是极力想要忍住眼泪，可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此刻被人围观带来的屈辱，泪水还是顺着脸颊坠落，在脏污的脸蛋上冲出泪痕。

　　“没有？那你要逃跑！我都看见你把钱包揣进口袋了！你要没有，喊你一声你扭头逃跑！还说没小贼偷！”

　　男店员压着小男孩要往地上按，动作粗鲁至极。

　　“我没有！钱包是我刚才捡的！不是偷的！放开我！”

　　小男孩高声尖叫着为自己辩解，使劲扭动单薄身体，极力小男孩高声尖叫着为自己辩解，使劲扭动单薄身体，极力想要摆脱男店员的钳制，破旧衣服在挣扎过程中，撕裂开来，露出腰背数道狰狞伤痕。

　　我站稳以后，面对眼前局面，第一时间选择了报警后，便站在一旁，等待警员到来。

　　周围围观群众，全然不理会小男孩地虚弱的反驳，嘈杂鼎沸的人声，大多是指着小男孩冷嘲热讽，甚至有家长指着小男孩，低声教育自己小孩。

　　“你看看，千万不要做小偷！做小偷要被警察叔叔抓走！很可怕！”

　　看热闹的人，只是为了看热闹，没谁在乎事情的真相。

　　无人相信，无人相助，被店员压地上的瘦弱男孩，似乎气力耗尽，挣扎逐渐减弱。

　　如海般淹没一切的绝望席卷而来，他终于不再隐忍，趴在地上放声痛哭。

　　“够了！”

　　小男孩腰背数道狰狞伤痕，刺得张九南柔软内心隐隐发痛，他面色铁青。

　　片刻后再也按捺不住，喊出声来，制止男店员的粗鲁行径。

　　“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你怎么能把小孩子按在地上羞辱？！”

　　作为离他最近的人，说实话这一嗓子吓了我一跳，等我回过味来，对于他的贸然发声，感到一丝担心，皱着眉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静观其变。

　　然而张九南出于内心的正义感，摆脱了我的牵拽，快速脱下外套后，在周围围观群众的诧异中，上前一步使劲推开压在小孩身上的男店员。

　　扶起孩子后，用外套裹住男孩单薄瘦弱的身子，轻轻拍打男孩后背，眼里满是柔光，如星辰坠落人间。

　　“别怕，一会警察过来，你把事情说清楚就没事了，叔叔会陪着你的。”

　　他低声安慰着，清脆嗓音，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我靠！你小子是小贼崽子的同伙吧？”

　　男店员经张九南推搡，已经非常不满，当即质疑起张九南的身份。

　　被他这么一提醒，周围围观群众当即把矛头指向了他，风言风语，一时四起。

　　“很有可能，指不定是团伙作案，大人教唆小孩偷东西，自己在外面接应，反正孩子还小嘛！抓到又不用判刑。”

　　“看着不像吧？真要教唆，那小孩被抓到自己先跑了，站在这里等着被供出来吗？”

　　“哎呀你没看刚刚小孩腰啊后背都是伤！说不定就是他们给打的！小孩怕啊怎么会供出来哦！”

　　耳听周围广大群众，已经发挥自己想象力，把事件编得越来越离奇，我再也听不下去，开始有所行动。

　　我抬头打量了眼周围的公共摄像头，找到了一枚视角锁定在事件中心的摄像头后，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周围人群，确定现场几个正用手机录视频的群众方位，将男店员出现后，就始终保持录像状态的手机，揣进怀里。

　　“先生您是否能对自己的不实言论负责呢？”

　　我笑着走到张九南身边，在张九南恍神中蹲下身子，掏出纸巾，仔细地擦拭男孩花猫似的脸颊。

　　“如果最后证明男孩没有偷盗，且我们并不是‘犯罪团伙’您是否能为刚对男孩肢体控制、言语辱骂，以及刚才对我们的不实指控，承担法律责任？”

　　擦干净男孩的脸庞，在张九南歉意的目光中，我站起身，盯着面前便利店男店员双眼，一步一步逼近他，逐句提问。

　　“你，你们……”

　　我踩着步伐，气势不断攀升，在我步步紧逼中，从男店员略微躲闪眼睛里捕捉到一抹犹豫。

　　他蠕动嘴唇不敢在轻易言语。

　　刺耳警铃响起，人群主动为接到报案而来的警察，让来一条路。

　　“谁报的警？”

　　中年警员例行公事打量着现场，例行公事地提问。

　　我朝警员点头示意着，登记过身份证，大概了解过事情经我朝警员点头示意着，登记过身份证，大概讲述事情经过，不管便利店员有多不愿意，警员还是便要求我们意一众人，前往警局做笔录。

　　“不好意思啊，没想到摊上这么一摊子事情。”

　　警车后座，张九南挠着脑袋，对我表示歉意，言语里满是愧疚。

　　听了他的话，我把望向窗外的脑袋扭了过来，入目，是他憨厚的笑容，搭配下垂眼，尽是天真无辜的意味。

　　说句不太适宜的形容，就像一只正扮无辜的狗勾，看着就让人想上手撸……

　　我心里大喊着糟糕，表面上还要做出衣服若无其事地样子，回应他。

　　“还好，问题不大。”

　　“你刚才自己先走嘛，你看耽误你时间了，真不好意思。”

　　张九南再次道歉。

　　“别傻了，谁报的警要谁就要在现场等警察到的。”

　　我摊了摊手，表示无所谓。

　　“再说了，你忘了？我现在可是社会闲散人员。”

　　“咳咳！”

　　见我们居然在警车里拉起家常，前排开车的警员发出咳嗽声音提醒我们收敛些。

　　警车辅佐的小男孩扭过身子，低声冲我们说了一句“谢谢”。

　　就扭回身低着头沉默不语。